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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芋头娘芋头崽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 编辑:王嫣 2016-09-26 10:3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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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 英

  家乡望城的芋头分水芋头和旱芋头。“水芋头”长在水里,村里人喜欢一丘田一丘田地种着,远远望去像一片绿海。“旱芋头”就是长在旱地里的芋头,其实也喜欢水。

  每年清明前后,父亲便从防空洞里捡出一篮子旱芋头。芋头黑乎乎的,像毛茸茸的猴头,顶着嫩黄的尖芽,呆萌萌的。菜园边有一条清浅的山溪,父亲用锄头在水边挖地,每隔二尺就布下一个洞眼,填上厚厚实实的鸡鸭粪。他双手捧着一个芋头崽,小心翼翼地埋进洞眼,再把周边的泥土扒拢,然后浇上一大瓢粪汁。那神情,似乎栽进的不是芋头,而是种下一个孩子的前程。过一段时间,芋头那种蓬勃的生长劲头真让人忌妒,先是展出卷卷的窄叶,再缓缓向空中伸展,最后蹦到一米高。叶子极似荷叶,有着河流般的脉络和细不可闻的清香。

  金秋十月,父亲挖出芋头,满满装了一箩筐。母亲把肥硕修长的茎剁去叶子,均匀摊在地上晒着。茎晒得软软的时,她细细切成丝,浸在米潲水里。雪白浓稠的潲水,碧绿可爱的芋茎,十来天的样子,芋茎泡得温软温软的。母亲用竹篱爪把茎丝捞到布袋里,压在小石磨下,让水分尽可能挤干。然后,她把茎丝一把把腌在坛子里,拌上鲜红的剁椒。最后,在盖子上压块石头,往坛沿里注上水。这样芋丝紧紧密密地挨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周甚至更久的时间,通过发酵蜕变成另外的模样。母亲把坛盖打开,一种酸香扑鼻而来,挠得人心痒痒的。夹住一根带着红椒的芋丝,又酸又脆,真是让人食欲大振。这便是望城有名的坛子菜——“酸芋头荷子”。

  那些挖出来的芋头呢?又圆又大的叫“芋头娘”,环绕在它身边的茸茸小芋头叫“芋头崽”。一个芋头娘,往往围着三四个小芋头崽,就像母亲拉扯着我们。我们扳开芋头,芋头娘便与崽生生分离。每扳下一个崽,芋头娘上便剥开一道裂口,如同母亲撕心裂肺地分娩。芋头娘无法阻止崽女硬生生地从自己身上剥离,这种无奈中包含着多少凄凉与心痛?村里人将懦弱无能的母亲引申为“芋头娘”,大约也是这意思。大约因为哺育了芋头崽后,变老变涩了,直接吃麻口。母亲便剥皮,切丝,晒干,腌在坛子里。随便夹些腌芋头丝,我们便能扒两大碗饭。芋头崽则只有五六岁孩子拳头那么大,或煮或蒸或炒,味道都极好。

  芋头崽好吃却难刨皮,麻手。那时我们常常在路边捡一片碎瓷片作工具,左手捏住芋头崽,右手轻轻用瓷片刮。刮着刮着,手指麻酥酥的,又痒又疼。刨干净的芋头切片,用油炸得半熟,再加水煮汤,上锅时洒点蒜叶,极香。母亲心疼我们,经常将芋头连毛一起煮。煮熟后,捞起来放凉,再轻轻撕去外皮,淡紫色的芋肉便露出来。这时的芋头煮娃娃菜,汤汁稠绵得粘嘴巴。

  芋头崽做种,芋头娘却不能。父亲精心选出个大漂亮的芋头崽,存放在屋后的防空洞里,盖上黄泥巴或沙子,让它们冬天安安心心睡一觉。待到明年春天,它们抽出嫩芽时,便是下种的时候了。也许,每一个人曾经都是芋头崽,在经历了繁多的成长工序后,才成为饱满的芋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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