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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苦趣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丁立梅 编辑:王嫣 2016-10-27 09:5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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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称他黄师傅。

  黄师傅是个挑夫,每天要上下黄山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一趟承重二三百斤,挑着山上的所需,食物、水、蔬菜瓜果……山上的垃圾,也是靠他们一担一担挑下山的。

  年轻时,我一担能挑上三四百斤呢,现在年纪大了,挑少了,黄师傅呵呵笑着,笑露出两排不算洁白齐整的牙。他站着,人半倚着担子。担子却不曾歇下,而是用根木棍子撑着。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每个挑夫的手里,都有这样的一根木棍子。走路时,可当拐杖使。歇息时,可作靠依和支撑。

  云雾一团一团袭过来,刚刚还是大晴天,转眼间飘起小雨。山峦隐约。碧树和红花,像在云雾中穿行,它们急急的,要奔着哪里去呢?瑶台仙境,不过这般吧。我和那人看得呆过去。

  黄师傅看着我们发笑,他说,在这山上,什么时候看都是好看的,有太阳时看云,没太阳时看雾。四五月的天,看花。九十月的天,看叶。到冬天了,看雪。他的声音,沾着云雾的味道,和着草木的气息,令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他约摸五十来岁,个子不高,瘦。眼睛不大,却有神得很,亮亮的,似夜露。

  那会儿,我和那人正停在半山腰。下山路走得我们腿脚发软,实在走不动了,后悔着没坐缆车下山,却意外遇见一蓬一蓬的黄山杜鹃,下山之辛苦便变得无足轻重了。我盯着石凳后边的一棵黄山杜鹃看,花朵儿累累缀着,一枝花梗上,总有八九朵不等,呈欲放未放的姿态,好颜色呼之欲出。恰似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有娇羞之美。

  黄师傅担着担子,路过我们身边。我们起初并未留意他,继续赏我们的花。他突然停下,递过来一句,这杜鹃花,这个时候最好看了。我惊喜他这么说,遂扭头看向他,问道,为什么呢?

  你看呀,红颜色还都裹着嘛,饱饱的嘛,全开开来,颜色就淡了。

  他的话让我听着高兴。花半开为最美,是我一直偏爱着的。

  我和他很热乎地聊起来。知他从事挑夫这行当,已有二十八年之久。

  扁担初次挨到肩上,挑着才走了一小段路,肩上那火辣辣的滋味呀,就像用烙铁在烙呐。

  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现在,我肩上的皮揭下来,都能直接做盔甲了。呵呵。

  他说得很轻松,我听得却不轻松。我问,我们单身人走着都吃力,你还要担着这么重的担子,每天爬上爬下,又苦又累,就没想过改行做其他的事么?

  想啊,想过,黄师傅的眼光落到他的担子上,久久的,没有挪开。那目光,有点类似于农民抚向他的庄稼,牧人抚向他的羊。

  中途他的确改过行。他走家串户去收过荒货。也做过一段日子的泥瓦匠。后来,他还开过一家门市店,卖些日常所用,生意不错。但每当看到倚在墙角的扁担,他的心,便坐不住了,他听到大山在呼唤。

  他就又进了山。每日里,在这大山里上上下下,他熟悉路边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每一种花。山里的小松鼠,和他也成了老熟人。他有时坐在石凳上吃干粮,有小松鼠就跳出来,嬉戏在他身旁。做挑夫虽苦,却自有它的妙趣,他割舍不了。

  这大山多好啊,他这么感叹。复挑起他的担子,跟我们招呼一声,下山去了。他的身影,很快没进一团云雾里,和大山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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