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 果

　　秋凉橘子开始上市。永州江永人关于秋天的记忆，就是橘子柚子收获的季节。从满园的橘花香之后，耐心地等到九月十月，橘子慢慢地成熟变黄，使人想起那首“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那遍野的橘树，那随处默默倚立于房前屋后的橘树，一枝一树的果实，绽放着秋的欢喜，更深切地领悟到了好时节。

　　说橘子，就应该先从满园的橘花说起，细枝繁叶，洁白的细碎花朵，浓烈的馨香，总是在初春满怀喜悦地盛放着，尤其是春天的急雨后，橘花的香味更加浓烈，整个院落满是香气，就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香水瓶，甚至使人有些晕眩。对于橘花的记忆，是在乡下叔叔家，穿过一片橘园，去后屋的溪水洗衣洗菜的情景。

　　橘子作为湘南最常见的水果之一，又仿佛是种上就可长大一般。我在江永二中生活时，学校就把能够利用上的空地都种上了橘树。我家宿舍门前就是一小片橘园，既是归学校的，自然不能随便摘，九月才成熟的橘，到了八月我们就按捺不住了。我和爱阳三姐弟，早在暑假就会行动，他们因为害怕青绿橘皮浓烈的味道会让爸爸闻到，剥橘子的任务就落在我头上，相比之下，我爸妈似乎宽容一些。

　　在30年前，橘子虽然是江永最常见的水果，但也不是想吃便能吃到的。学校摘橘子的时候，我们家能分到20斤左右，母亲总是舍不得让我们放开了吃，而是用木箱装好并塞了松叶，放到了阁楼上，只有在来客人或是她高兴的时候，才会爬上去拿几个下来。于是，我和哥哥都只能用偷，一个望风，一个爬阁楼。但每次只敢从木箱里掏出一两个解解馋，最后橘子总是随着松叶烂掉，哗地倒在了门口的垃圾堆上。每想起这一段，都觉得很有意思，最便宜的橘子居然曾有这么高冷地藏于阁楼之上的历史。

　　或许是江永的橘柚开始有名气，它们成了家乡农民最好的收入来源之一。几个老师家撺掇着承包离学校不远的一片大橘园，于是，所有的大人孩子的寒暑假都投入在橘园里，大家毫无经验，从种树到结果的每一步，都是学习。我甚至有过在园子里干活累到流鼻血的时候，父母远比我们辛苦，谁也没有逃跑抱怨。在橘树尚未长大时，又沿着橘树下种了花生、西红杮、白地瓜、辣椒，贫瘠的橘园渐渐丰盈成了橘花满园、蔬果满园的乐土。

　　我们全家是乡愁特别重的人，即便远离家乡到了厦门，却又极力地传承着湘南故乡的一切习惯。家里喜欢做糯米果时用橘叶或柚叶，蒸出来有股自然的香味。母亲在散步时，意外地看到了一棵柚子树，她摘了叶子做成糯米果，但我们吃完后又提醒她，以后不要随便摘叶子，怕洒了药而不知。

　　如今远在厦门，橘子早吃不出家乡的味道，然而有了女儿之后，她却极热爱橘子，就算是酸得掉眉毛的橘子，她都吃得津津有味，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忍着酸、吃着青色橘子的年纪。每到九月，橘子开始上市时，我每天在买菜时，也要买三五个橘子，连同那橘子的叶，一起买回家，喜欢手沾一股橘叶特别的幽香。我极少吃，只是看着女儿吃，好像在看多年前的自己。

　　我们吃了橘子，习惯把橘皮留下，阳台上也开始挂着几串橘皮，淡青色已转成了褐色，风吹过，有点隐隐的香气。晒干透后，收起来，做鸭汤或排骨汤时扔进几块，或者在大冷的冬天，煮些红糖茶水给家人吃。而母亲也会在做熏肉时丢几块在微微燃着的甘蔗渣里，熏出的肉味道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