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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城北诗唱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赵海燕 编辑:王嫣 2017-02-22 09: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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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海燕

  每天,这个男人立在营盘路的街头,目送面前喧哗而过的人流与车流。风雨不动,初心不改。从来,没舍得离开。

  八百余年后,他在古城一隅坚守时,也许还会想起当年在外地时想念长沙的诗句:“长记潇湘秋晚,歌舞橘洲人散。走马明月中。”这位牵马的汉子,叫辛弃疾。走至营盘街南端,人们可看到手牵战马的辛弃疾塑像。

  辛弃疾生活在南宋,以“豪放派词人”的身份为现代人认识。他最值得傲骄的也许不是文采,而是武功。1179年,39岁的辛弃疾,上任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到了长沙后,他不顾谗官“聚敛民财”的诽谤,建立起一支“湘军”——飞虎营。飞虎寨就在三公里的关圣庙附近,老营盘街也因此得名。经辛弃疾训练出的飞虎营,“雄镇一方”,后来活跃在抗金前线四十年之久,功勋卓著,金人称其为虎儿军,甚为忌惮。可见湘军的骁勇善战,并非始于晚清。

  词人在长沙留下了《满江红·笳鼓归来》等诸多名篇。“白羽风生貔虎噪,青溪路断猩鼯泣。早红尘、一骑落平冈,捷书急……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营盘街的喊操声号角声,融入了他的血脉。直至“可怜白发生”时,仍念念不忘壮年时的“沙场秋点兵”。“醉里挑灯看剑”的寂寞,谁曾理会?英雄隔世离空的一声叹息,早已淹没于红尘。

  辛弃疾去世百年后,另一位英雄于1273年来到长沙——正当壮年的文天祥,到潭州任职湖南提刑。他比辛弃疾刚好小近一百岁。溶溶月色下,文公和友人一起泛舟湘江。那时江上没有豪华游轮,没有北桥那么雄伟的跨江长虹。江上更加静谧,昏暗,更接近星空。他低低吟道:“总是浮萍迹,飞花莫近樯。”相比辛前辈,文公的心里更多一些客居的惆怅,或许因为当时山河更加破碎。十年后,他写下“身世浮沉雨打萍”的绝笔,画上一个更悲壮的句号。丹心留照汗青,诗人却再也回不到潭州城北的湘江小舟上。

  离营盘路不远,有条湘春路。湘春门外,唐开元时曾建过一座湘春塔,供奉了佛像,直到咸丰年间才在兵乱中毁掉。附近和飞虎寨、湘春塔一样早已不可寻踪的古迹还有吴王祠。晚清以骈文和诗名闻天下的长沙举人熊少牧,路过吴王祠、湘春塔时还大发追古幽情。诗人在《湘春阁》中感喟:“劫火千年侵佛国,断云孤影插湘江。”敏感的文人,捕捉到了国运的颓败的气息。

  向北,有开福区赖以得名的开福寺。光绪年间,寺边曾聚集过一群诗人。湘潭高僧八指头陀释敬安,于1885年来到长沙,在开福寺后的碧浪湖避暑。寺庙周遭清幽雅致,释敬安吸引来许多名士雅聚,吟诗作对,慢慢形成一个文艺小圈子。著名的碧湖诗社,就此建立。

  首任社长,推举的是大学者王闿运。社员也全是大咖级人物,郭嵩焘、熊鹤村、易顺鼎、王先谦等一大串本地名流。一群大才子,在碧湖边激扬文字,捭阖天下,酒酣耳热。

  释敬安曾说,“我虽学佛未忘世”。身虽方外之士,心却深受维新进步思想影响,天生带着心忧天下的湘人基因,认为“我佛弘旨,最适共和”。因此,他的诗里颇有禅机的轻灵,但也有句子铿锵凝重,如“流尽英雄血,加天力劲苍”,“黄龙犹可接,不独继成汤”,字字掷地有声。

  王闿运与释敬安有所不同,他把精力更多放在传道讲学上。他冷眼旁观,心如明镜。在湘江边送别友人时,他发出“哀痛求贤诏,疏通御使台”的叹惋。在杨度支持袁世凯时,他果断表明不喜欢袁的态度。

  在长沙城北历史卷轴上,离我们最近的诗人,有毛泽东。1922年,中共湘区委员会建立,区委机关设在清水塘。年轻的毛泽东任书记,在此组织了自己的家庭。次年,脸上还没有刻画沧桑的青年毛泽东,写下《贺新郎·别友》:“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后来的历史证明,他是天下人的毛泽东。

  从辛弃疾到文天祥,再到王闿运、释敬安,再到青年毛泽东,诗人一路行吟,为开福区笼上一层浪漫气质。前人之诗,可悲可喜,或豪放或婉约,但诗魂无不与苍生福祉相系。如果抹弃那些感觉陌生发黄的诗篇,开福区仍是开福区,只是,它的文化空间里,就空出了一片废墟。

  平平仄仄的诗唱,消弭在长沙城北大街小巷的叫卖声里,车轮滚动声里,看不见的诗意空间仍似乎触手可及。如今,开福寺里开设了“碧湖讲坛”,重又聚起了传统诗词爱好者。今天的诗人不需要有绅士名流大学究的门槛。男女老少,普罗大众,皆可为诗。

  总有一些高贵的不朽,会赖在城市的灵魂里,成就它的超凡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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