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正祥

　　一切都好像猝不及防。

　　一大早出门，不知是谁在田埂上低低喊了一声，油菜花似乎唰的一声就开了。透过绿意朦胧的大地，我仿佛看见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款款走来。它立于天地之间，一路铺开，远远漫去，泛起一层层铺天盖地的金黄，摄人心魄，令人感动。

　　这样的季节，我最喜欢的是到河边漫步。河边立着许多金柳，夕阳中有如美丽的新娘。金柳外是田野。几年前，这里曾承包给外地的一个老板，先是种红薯，后来改种油菜。此时，田野里一片一片的油菜花，开得正艳。放眼望去，金灿灿茫茫一片，像一垄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宁静的河边，庄严、大气、繁华。小河就像睡在金色的阳光里，静静地享受这春天的美景，又像是一条轻盈的飘带，轻轻缠绕在村庄的脖颈上，给村庄增添无比生动的色彩。

　　我有些欣慰，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花丛中，只见那些花朵一嘟噜一嘟噜地争相斗艳，缤纷热烈，迎风摇曳，风情万种。有的花苞，将开欲开，如少女初开的娇羞；有的俏丽枝头，温情脉脉，如成熟而矜持的少妇；有的簇拥相偎，枝枝如仙子惊艳；有的怒放辉映，片片似彩霞飞红。瞬间，就被眼前这幅美景深深地吸引了。那些生命跃动的韵律，原始、美妙、宏伟，阳光簇拥，春色尽染……

　　小时候，是伴随着油菜花长大的。那时冬天的满垄田野，几乎到处都是种油菜的乡亲。父亲和所有的乡亲一样，总爱带着我们一起去种油菜。父亲先要选择一丘肥沃的稻田，用牛犁开，然后带我们一起整理菜畦。冬日的泥土，半干半湿的，一锄下去，黏黏的，不到几下，整个锄头粘满了泥土，抡起来甚是费力。没多久，我们就会气喘吁吁，腰背生汗。但父亲是不歇息的。寒风中，父亲的锄头起落有声，似锄开了一曲曲动听的旋律，锄成了一块块平整的长方形土地，然后播种，盖籽，等待突然有一天长出一田的嫩芽来。

　　冬去春来，油菜终于长出来了。忽然有一日，满垄满野，一朵朵，一片片，油画般涂抹，泼彩般酣畅，云霞般潇洒，火焰般淋漓。朵朵密集，簇簇相拥，层层叠叠，连成片，汇成海，无边无际；又仿佛一垄流动的阳光，在蜂飞蝶舞的热闹中爆发、喷射、汹涌，一波一波地向远方延伸。

　　河边散步的人还真不少，走着走着，我猛然想起杨万里的诗句来：“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别说，油菜花丛中真还有几个“调皮鬼”在“急走追黄蝶”咧，只是小黄蝶比几个“调皮鬼”还要灵活，扑闪扑闪几下就飞得没了影儿。

　　时光远去，那些诗句，依旧鲜活在口鼻生香的春光里。老去的只是时间，但有些人，有些事，却还能在记忆里闪现。阳光灿灿，明媚许多来时路，黄花点点，零落许多去时情。金色阳光般的油菜花，却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