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仕平

　　康熙的两句咏兰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哪里读到的不记得了，读到时心瞬间为兰所掳获，于是幻想着拥有婀娜碧叶的兰花，让谷中野香一路飘逸而来。

　　我瞄上了小敏老师，她在湘北某山区支教，应该有办法弄到兰，她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雅趣女子，对于兰花，她没有理由不喜欢。小敏老师一口应承下来，许我找到后就捎给我。有一天，小敏老师发来信息，说明天托同事带兰花过来……

　　兰花蜷缩在一个小塑料袋里，几根草探出头来，似乎好奇这个新环境。草刚从野地里来，沾了杂草带着泥土，看起来蓬头垢面，很是心疼。清点株数，够栽两盆，于是我认真地忙开了，运用所学的养兰知识，挖来竹根土，洗净兰草，剪掉坏根，消毒，晾干，上盆，浇定根水，放在客厅养护着。刚刚还蓬头垢面的兰草经过我的打理已是判若两样，清洁干净，长叶纷披，短叶昂扬，隐隐散发出山间的野性。睁眼闭眼之间，总感觉室内有两抹绿意在流动，褪色的墙壁和陈旧的家具也突然增添了一丝润泽。

　　伺候两盆兰草没少费心血，得掌握浇水的火候，偏偏浇水又是最难拿捏的活儿，早不得晚不得；还有怎样施肥怎样防治病虫害，一样也不敢马虎。一段时间后，我把兰盆搬至后院的银杏树下，虚拟出一个丛林的效果来，那可是兰草钟爱的生长环境，头顶枝叶繁密，兰叶翩跹摇曳，十分对景。

　　读书写作之余我都会在银杏树下看看走走，故意让草叶刷刷我的裤腿，唰唰响，感觉如同心仪女子的秀发在蹭我。摸摸这盆，抚抚那盆，哪根草枯黄了就将其剪除，花钵里生了杂草赶紧拔掉，想着花开时秉一小烛夜游，看花影飘忽，闻暗香幽幽，那种愉悦感一定会溢满每一个细胞。

　　两年的伺候和等待，那天，我揭去一盆撒落在兰草上的银杏叶，居然看到柱子升起来，共有六根，叶还是花？细细辨认，一声惊呼，花柱子，圆圆的，筷子小头粗细，浑身透着水嫩。一天天，花柱的个子往上走，越往上体态越轻盈。料峭春寒时节，半透明的保护层缓缓脱开，而花犹在酣眠，花瓣则显出婀娜的身段，心一动，这花要开成啥样呢？当花苞全部展开时，保护层便和花拉开了距离，它要给花朵的绽放留出足够的空间，自己只在一边静静地陪护。

　　一根花柱一朵花，六朵花次第露出脸来，它们的姿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三瓣好似玩杂技一样齐齐往后仰，下两瓣呈对称状，整齐划一。看那一朵花，一边花瓣反抱住旁边的一根花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身躯，另一瓣则搂住了旁边的一片叶，真正的左搂右抱啊；这一朵抱不着旁边的东西，一瓣花生气了就抱住自己的柱子，另一瓣试了几下，失去了最好的角度，与花柱失之交臂；有的什么也不抱，只顾自己尽兴。所有的捧瓣，只是稍微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它们只需要这么一个动作，因为它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它们是相声里的捧哏，专为最内的花瓣而生，好像并排的两只手护卫着宫心，那里有两片更娇嫩的小花瓣，最需要庇护。

　　香味突然就来了，猝不及防，吸进去，真是太舒服了。我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芬芳萦绕。香味是缓缓进入五脏六腑的，每到一处，那里所有的细胞都灵动起来，争先吮吸着这清新淡雅之气。再闻，仍然那么香，还想多闻闻，用上力呼吸，香味却没有了，无论我的鼻翼怎么动，香味好像突然消失了，任我如何想念追寻也不得。但当我不在意时，香味又倏然而至，捉迷藏似的。这是花开的最高境界吧，在大山的一隅修身养性，兰花才练就了如此的品相，清丽，雅洁，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