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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进书中的“端午记忆”

来源:中国文明网 作者: 编辑:王嫣 2017-05-26 10: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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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年年端午,今又端午”,端午节与春节、清明节、中秋节并称为中国汉族的四大传统节日。吃粽子,赛龙舟,喝雄黄酒,挂蒿草、艾叶……端午节在全国各地有着丰富多彩、风格各异的民间习俗,每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的“端午记忆”,让我们走进书中,去品一品文学名家笔下别有风味的端午节……

  汪曾祺:端午的鸭蛋

本文摘自《端午的鸭蛋》 汪曾祺 著 吉林摄影出版社

  家乡的端午,很多风俗和外地一样。系百索子。五色的丝线拧成小绳,系在手腕上。丝线是掉色的,洗脸时沾了水,手腕上就印得红一道绿一道的。做香角子。丝丝缠成小粽子,里头装了香面,一个一个串起来,挂在帐钩上。贴五毒。红纸剪成五毒,贴在门槛上。贴符。这符是城隍庙送来的。城隍庙的老道士还是我的寄名干爹,他每年端午节前就派小道士送符来,还有两把小纸扇。符送来了,就贴在堂屋的门楣上。一尺来长的黄色、蓝色的纸条,上面用朱笔画些莫名其妙的道道,这就能辟邪么?喝雄黄酒。用酒和的雄黄在孩子的额头上画一个王字,这是很多地方都有的。有一个风俗不知别处有不:放黄烟子。黄烟子是大小如北方的麻雷子的炮仗,只是里面灌的不是硝药,而是雄黄。点着后不响,只是冒出一股黄烟,能冒好一会。把点着的黄烟子丢在橱柜下面,说是可以熏五毒。小孩子点了黄烟子,常把它的一头抵在板壁上写虎字。写黄烟虎字笔画不能断,所以我们那里的孩子都会写草书的“一笔虎”。还有一个风俗,是端午节的午饭要吃“十二红”,就是十二道红颜色的菜。十二红里我只记得有炒红苋菜、油爆虾、咸鸭蛋,其余的都记不清,数不出了。也许十二红只是一个名目,不一定真凑足十二样。不过午饭的菜都是红的,这一点是我没有记错的,而且,苋菜、虾、鸭蛋,一定是有的。这三样,在我的家乡,都不贵,多数人家是吃得起的。

  我的家乡是水乡。出鸭。高邮大麻鸭是著名的鸭种。鸭多,鸭蛋也多。高邮人也善于腌鸭蛋。高邮咸鸭蛋于是出了名。我在苏南、浙江,每逢有人问起我的籍贯,回答之后,对方就会肃然起敬:“哦!你们那里出咸鸭蛋!”上海的卖腌腊的店铺里也卖咸鸭蛋,必用纸条特别标明:“高邮咸蛋”。高邮还出双黄鸭蛋。别处鸭蛋也偶有双黄的,但不如高邮的多,可以成批输出。双黄鸭蛋味道其实无特别处。还不就是个鸭蛋!只是切开之后,里面圆圆的两个黄,使人惊奇不已。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鸭蛋,是不大高兴的,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袁枚的《随园食单·小菜单》有“腌蛋”一条。袁子才这个人我不喜欢,他的《食单》好些菜的做法是听来的,他自己并不会做菜。但是《腌蛋》这一条我看后却觉得很亲切,而且“与有荣焉”。文不长,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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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腌蛋以高邮为佳,颜色细而油多, 高文端公最喜食之。席间,先夹取以敬客,放盘中。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去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高邮咸蛋的黄是通红的。苏北有一道名菜,叫做“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鸭蛋黄炒的豆腐。我在北京吃的咸鸭蛋,蛋黄是浅黄色的,这叫什么咸鸭蛋呢!

  端午节,我们那里的孩子兴挂“鸭蛋络子”。头一天,就由姑姑或姐姐用彩色丝线打好了络子。端午一早,鸭蛋煮熟了,由孩子自己去挑一个,鸭蛋有什么可挑的呢?有!一要挑淡青壳的。鸭蛋壳有白的和淡青的两种。二要挑形状好看的。别说鸭蛋都是一样的,细看却不同。有的样子蠢,有的秀气。挑好了,装在络子里,挂在大襟的纽扣上。这有什么好看呢?然而它是孩子心爱的饰物。鸭蛋络子挂了多半天,什么时候孩子一高兴,就把络子里的鸭蛋掏出来,吃了。端午的鸭蛋,新腌不久,只有一点淡淡的咸味,白嘴吃也可以。

  孩子吃鸭蛋是很小心的。除了敲去空头,不把蛋壳碰破。蛋黄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鸭蛋壳里面洗净,晚上捉了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空头的地方糊一层薄罗。萤火虫在鸭蛋壳里一闪一闪地亮,好看极了!

  小时读囊萤映雪故事,觉得东晋的车胤用练囊盛了几十只萤火虫,照了读书,还不如用鸭蛋壳来装萤火虫。不过用萤火虫照亮来读书,而且一夜读到天亮,这能行么?车胤读的是手写的卷子,字大,若是读现在的新五号字,大概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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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冰:儿时的端午节

本文摘自《我们的端午》 彭国梁、杨里昂主编 岳麓书社 2004年版

  中华民族传统节日的逐渐淡化与消亡,是近年来文化界的热门话题之一,几乎每年的春节和中秋节,都会有人出来念叨一番。有人甚至将这归因于“洋节”的流行,认为其实质是强势文化侵入导致的本土文化衰退。我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至少有两方面的因素,是不容忽视的:一方面,是社会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特别是城市居民,过去的节日特定食品如今随时可以享用,周末的休闲娱乐可以比过去的节日还丰富,传统节日自然就淡化了;另一方面,传统节日是在过去的生活节奏中产生的,或者可以说与旧时农业社会的生活节奏相依存,在今天这个社会大变革的转型时代,生活节奏空前加速,可能是人们不得不疏离传统节日的更重要原因。换个角度说,“洋节”是伴随当代生活节奏一起进入中国的,所以最先接受“洋节”的,恰恰正是最能适应当代生活节奏的青少年。

  与人们对春节与中秋的不能忘情相比,端午与重阳这两个传统节日就更是渐行渐远。彭国梁先生要我写一写江南的端午节,我却不得不将题目定为“儿时的端午节”──因为所能忆及端午节的印象,竟大多已是儿时的事了。

  1.粽子

  粽子似乎是端午节的标志。其实南京习俗,吃粽子并不限于端午节,但端午节一定要吃粽子。只是南京的粽子好像从来就没有出过大名,说到粽子之类的江南小吃,人们只会想起苏州和杭州。

  南京包粽子用的是芦叶。时近端午,菜场里,街边上,都会有这种被叫成“粽叶”的芦叶卖,在上世纪50年代不过一二角钱一把,足够小家庭包粽子用。可当时的南京市民还是喜欢到外秦淮河边、夹江边的芦苇丛中去采粽叶,说起来是一种乐趣,讲穿了还是想省一点儿钱。我在十来岁时,就曾跟着邻家的大孩子钻过芦荡,转来转去,见到的芦叶都不足一尺长,只及街边卖的粽叶一半。好歹总算扯了一些回家,手上划了不知几道口子。用过一次的粽叶,一般人家都舍不得扔掉,洗净晾干,板板正正地扎好了挂起来,留着来年掺在新叶里用,其实一点清香味都没有了。无论新叶旧叶,用前都要用水泡。端午前几日,家家门前都放了一只大木澡盆,浸泡着一盆的粽叶,也总是用新叶遮住旧叶,让人觉得端午的颜色,就是那种青艳欲滴的翠。蒸煮过一次的粽叶发黄,再煮一次就发黑了。所以吃完粽子,妈妈只将发黑的粽叶挑出扔掉。扎粽子的线,常用的是粗白棉线,就是平时缝被子用的那种,也是可以反复用的。只有少数人家,用的是纳鞋底的多股线。

  包粽子本该用糯米,因其黏性好,可以黏住恶龙的牙齿,免得它去伤害屈原。然而一般人家只能以粳米掺少许糯米,甚或以籼米为主,掺上粳米和少许糯米,因为在计划供应的粮食中,粳米和糯米都是限量供应的,糯米尤少,大约一个节期一人只有一斤,且价格也要高几分钱。贫寒人家,不得不做这种算计。包粽子的米也需要泡一段时间,使其吸收一定水份,容易煮熟,但也不能泡得过久,否则会酥成米粉,那就只能做元宵了。

  家里常包的是白米粽,偶或也能包点夹心粽。一种是素心,在米里掺上红豆,或红豆沙,或去了核的枣肉;肉粽,是将过年时省下的腊肉,切成肉丁,每只粽子里包入二三丁,吃时揭开粽叶,只觉肉香扑鼻。记得“文革”初大串联,火车经过金华,五分钱一只买了两只火腿粽,里面竟有一寸见方的火腿块,吃得我目瞪口呆,不敢自信。

  不同内容的粽子还得放在一锅里煮,就要变换粽子的形式或在扎线上作出记号,以利辨识。常见的有四角粽与小脚粽,后者较难包得规整。包粽子是女人的事,家中的母女婆媳,围坐在木盆边包粽子,也是一种手艺的考试与较量。有时邻家的女人也凑过来看,品头评足;自恃手艺好的人,还会大方出手,动作麻利优美地包出个挺括的粽子来,得意洋洋地享受一串赞美。近年超市里卖的粽子多是四角,甚或如日本式,简单地折成一个长方体,全无艺术可言。煮粽子也要算技术活,往往是头一天晚上煮开了,就焐在煤炉上,夜里要起来看几次,不能耗干了水,更不能煮得夹生。那一夜里,真是满室生香。

  所以女孩子从小就要学包粽,但人小手软无力,包不得真粽子,就包纸粽子。用较硬的纸片,折成一个小四角粽的样子,外面用彩色丝线一缕一缕地缠齐,小巧斑斓。这原该是一种香袋,里面可藏雄黄,后来却成了女孩子练手艺的基本功。缠出若干个小彩粽,用丝线串起挂在胸前,作为节日的装饰;过完节常常还挂在帐钩上,直到落满灰尘。我的妹妹们虽都会包粽子,但到了姊妹们各自成家后,端午包粽子仍是由母亲主持其事,当然妹妹们会去帮忙。每年都是母亲包好煮好了,让我们去拿一些,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母亲去世后,妹妹们也就没再包过粽子。到了我女儿这一辈,就没有人再会包粽子了,想吃粽子随时可以上超市买。嘉兴五芳斋真空包装的各种夹心粽子,比当年的金华粽子更有名。

  2.蚕豆

  蚕豆是端午的时鲜,也是最廉价的时鲜,记得当年连大壳卖的蚕豆,不过一分钱一斤。或许是因为那嫩黄的色泽,炒蚕豆瓣被叫做“雄黄豆”,是端午节午餐上一道不可少的菜。

  蚕豆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妈妈将连着小壳的蚕豆用白线串成豆链,放在饭锅里蒸熟,让姊妹们每人一串挂在脖子上,可以不时地拈一粒进嘴。为了炒雄黄豆就得剥豆瓣,剥得不耐烦时,妈妈就教我们将连壳蚕豆光滑的一端朝上,用小刀削去下方两边的豆壳,只留下当中的一线,看上去就成了一个戴钢盔的人头,尖长的豆芽成了人的鼻子,颇似鹰勾鼻、凸下巴的美国大兵。也可以将剥下的半截豆壳套上指尖,在指肚上画出人的眉眼口鼻胡须,就有了若干可以随心所欲命名的玩偶,表演各种自编的闹剧,或者与弟兄们手指上的人物打斗。

  端午真正的时鲜是鲥鱼。可鲥鱼早已不是普通百姓家中能够上桌的东西了。据老辈人说民国年间的故事,一家以鲥鱼作为送亲戚的重礼,亲戚不舍得吃,又转送下一家,一家一家转下去,最后竟又回到原主人手中,可是鱼已腐败不能吃。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市场上能见到的是鲞(不知道是不是该用这个字)鱼,俗话说“来时去鲞”,也就是产完卵向海中回游的鲥鱼,已没有了鲥鱼的肥美,但毕竟还能让平民百姓稍稍获得吃鲥鱼的心理满足。如今是连它也看不到了。

  3.雄黄酒与炒五毒

  端午的午餐,孩子们也可以破例饮一点酒,就是以雄黄研末浸泡的雄黄酒,据说可以驱蛇虫、保健康。所以就连婴儿,父母也会用筷子头沾点酒去辣他一下。大人一边喝酒,一边用手指蘸了酒,在孩子的额上点出一个黄点,或者写成一个“王”字,希望孩子像虎而容易成长,有时连手心足心也都点上,可见父母爱子心切。剩下的酒洒在墙角壁边,以祛毒虫。也有人以雄黄在小纸条上写:“五月五日天中节,一切蛇虫尽消灭”,倒贴在墙角,其实驱祛蛇虫的仍然是雄黄而非咒语。

  午餐上另一种不可少的菜肴是“炒五毒”,以韭菜、茭草(或金针菜)、木耳、银鱼、虾米等同炒,大约是以这几种菜象征蟾蜍、蜥蜴、蜘蛛、蛇、蜈蚣等五毒。中国传统的砖木建筑,年代久了,是会滋生蜘蛛、蜈蚣、蜥蜴、蛇等爬虫,而天井阴沟中,也确有蟾蜍活动。小时候我就亲眼见过家中的房顶上掉下五六寸长的大蜈蚣,也有邻居晚间在院子里乘凉被蝎子蜇了一直呼痛到天亮。这其中蛇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家中的无毒蛇好像只在这一天是被驱逐的对象,更多的时候是被敬为“家神”,不敢冒渎的。

  4.菖蒲、艾叶

  这也是驱杀邪魅的两种武器,菖蒲取其形,艾叶取其用。据说将菖蒲剪成刀剑形可以杀鬼,端午日悬于床头帐外,或用以扫床下。近年菜场上偶见人卖,买的人多置于家门旁,因为新式装潢的居室里,似乎已没有放这种东西的地方,所以完全成了一种满足心理需求的象征。傍晚点燃艾叶,其烟可驱蚊虫。这办法我在苏北农村插队时还常用,并不限于端午,换句话说,仅仅端午驱逐一回是没有用的。旧日亦有以真刀真剑悬帐内者,同样意在杀鬼。记得当年妈妈有一把做工十分精巧的料器镶银鞘钢刀,长不过三寸,端午那晚为我们挂在帐子里,但到底因为刀口锋利,半夜里妈妈又收起来了。艾叶也被用做女性端午的头饰,剪成小巧的虎形,与石榴花一起插在鬓边,红绿相映,不无妖娆。也有人以绢帛剪做艾叶为头饰的。说起石榴花,总会想起李商隐的诗句“漫无消息石榴红”,最早读到这诗正是在“漫无消息”的插队岁月里,诗人在“漫无消息”后面突兀地接上“石榴红”的意境,久久地让我痴迷。

  5.佩饰

  端午的佩饰,还有几种可说道的。

  以五毒为题材的香袋、绣荷包,只如拇指大小,内盛雄黄,不拘男女老少,都可以贴身佩带。老虎头帽,虎头鞋,或绣有老虎形象的围兜、肚兜,是儿童的普遍用品。让我感到自豪的还有鸭蛋,端午的早晨,妈妈会用红丝线结成的网络,装进一个熟鸭蛋,挂在我的脖子上。倘若不是星期天,我可以把这个鸭蛋挂到学校里去。别的同学也有挂了鸭蛋来的,也有网络里装着鸡蛋或者网着一头无瓣蒜的。一般人家吃鸭蛋的机会远少于鸡蛋,当然吃鸡蛋的机会也并不多,所以这个鸭蛋网络常会引起同学的羡慕。有一年,一个同学就故意起哄把我的鸭蛋壳挤破了。回家的时候我很担心会被妈妈责骂,遮遮掩掩,结果还是被妈妈看到了。她听我诉了委屈,笑道,破了就吃掉吧,原就是吃的东西。

  近些年收集古钱币,才知道魇胜钱中专门有一个系列,是端午的佩钱,又叫作避毒钱。一面写着“五日午时”“午日午时”“五月五日午时”;另一面绘着五毒图案。也有一面画着钟馗或张天师,一面绘五毒图案的。五毒的说法不一,有以老虎替代蟾蜍的,有以蝎子替代蜥蜴的。蜥蜴在墙壁上爬动,虽然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伤人,还能捕食蚊蝇,将它列入五毒颇不公平。

  端午节朋友间的馈赠品还有扇。父亲每年端午都喜欢买几把素纸折扇,吃过午饭后让我们磨了墨,自己在上面写字。他自己的一把上写的是“清风徐来”,在我们的扇子上写的则是“心定自然凉”,或者是首打油诗:“夏天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虽是好朋友,你热我也热。”他也会写几把扇子送给同事和邻居。父亲的字写得很不错,单位里逢年过节的标语都是他写,“文革”中他也总是被造反派叫去抄大字报。可惜当时不以为意,父亲去世后,才想到他的书法竟连一件都没有保存下来。我手边留着玩的一把折扇,是一位善书法的朋友送的,他为我写的是“上善若水”。

  6.白娘子的故事

  端午节喝雄黄酒时,父亲喜欢给我们讲白娘子的故事。白娘子在端午节因喝雄黄酒现出蛇身,吓死许仙;然而到了重阳节,人们在吃螃蟹时,又看到了被白娘子追得无路可逃、不得不躲入蟹壳的法海。按照中国人“秋后算账”的传统,在这场较量中,胜利者还是白娘子。或者说,人们的同情显然是在白娘子这一边。这个故事有着丰富的寓意,在我们幼稚的心中,第一次将美好与妖邪联系在一起,也使我们渐渐明白,对于事物的判断决不能简单化,更不能轻信某些正人君子。

  7.龙船

  20世纪前半叶,在秦淮河上还有赛龙船的活动,地点在夫子庙前的泮池中。据说有秦淮河船户组织的“河帮”,长江船户组织的“江帮”,上新河木商组织的“木牌帮”。龙船上扎有彩亭,以小孩子扮演各种戏剧人物;这样的装饰肯定要影响船行的速度,且泮池一带虽是秦淮河上水面最宽的一段,但长度有限,想来比速度的竞赛也难以进行。估计南京的赛龙船更多的是表演性质。听老辈人说,也确有水性好的人在船上表演各种游戏和惊险动作。届时合城男女齐往观看,两岸及附近桥梁上都挤满了人。有人向河中放鹅鸭,让龙船上的人争夺,或扔银钱,诱人下水捞取。我在南京已没有见过这样的壮观。

  江浙一带的龙舟竞渡,按《荆楚岁时记》中的说法,也不是为了拯救屈原,而是为了迎接逆涛而上的伍子胥的精魂。据说伍子胥就死于五月五日,每年的这一天他的精魂会回来复仇。南京地处吴头楚尾,所以也就不大弄得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便都将划龙船当成了游戏。近半个世纪来秦淮河日渐萎缩,再想赛龙船,也没有了适当的水面。当然南京还有两个湖,可莫愁湖太小,玄武湖又大而无当。说起真正的赛龙舟,我只见过一次,是1985年端午在湖南的汨罗,虽然参赛的龙船只有三条,也应该算是“正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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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文:端午日

本文摘自《边城》 沈从文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边城所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端午,中秋和过年。三个节日过去三五十年前如何兴奋了这地方人,直到现在,还毫无什么变化,仍能成为那地方居民最有意义的几个日子。

  端午日,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个王字。任何人家到了这天必可以吃鱼吃肉。大约上午11点钟左右,全茶峒人就吃了午饭。把饭吃过后,在城里住家的,莫不倒锁了门,全家出城到河边看划船。河街有熟人的,可到河街吊脚楼门口边看,不然就站在税关门口与各个码头上看。河中龙船以长潭某处作起点,税关前作终点,作比赛竞争。因为这一天军官、税官以及当地有身份的人,莫不在税关前看热闹。划船的事各人在数天以前就早有了准备,分组分帮,各自选出了若干身体结实、手脚伶俐的小伙子,在潭中练习进退。船只的形式,与平常木船大不相同,形体一律又长又狭,两头高高翘起,船身绘着朱红颜色长线,平常时节多搁在河边干燥洞穴里,要用它时,拖下水去。每只船可坐十二个到十八个桨手,一个带头的,一个鼓手,一个锣手。桨手每人持一支短桨,随了鼓声缓促为节拍,把船向前划去。坐在船头上,头上缠裹着红布包头,手上拿两支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擂鼓打锣的,多坐在船只的中部,船一划动便即刻嘭嘭铛铛把锣鼓很单纯的敲打起来,为划桨水手调理下桨节拍。一船快慢既不得不靠鼓声,故每当两船竞赛到剧烈时,鼓声如雷鸣,加上两岸人呐喊助威,便使人想起梁红玉老鹳河时水战擂鼓的种种情形。凡是把船划到前面一点的,必可在税关前领赏,一匹红布,一块小银牌,不拘缠挂到船上某一个人头上去,都显出这一船合作努力的光荣。好事的军人,当每次某一只船胜利时,必在水边放些表示胜利庆祝的500响鞭炮。

  赛船过后,城中的戍军长官,为了与民同乐,增加这个节日的愉快起见,便派士兵把30只绿头长颈大雄鸭,颈脖上缚了红布条子,放入河中,尽善于泅水的军民人等,自由下水追赶鸭子。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这鸭子的主人。于是长潭换了新的花样,水面各处是鸭子,同时各处有追赶鸭子的人。

  船与船的竞赛,人与鸭子的竞赛,直到天晚方能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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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家书摘

《雅舍谈吃》梁实秋 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1月

  沿街卖的“粽子”,包得又小又俏,有加枣的,有不加枣的,摆在盘子里齐整可爱。

  今日何日?我家老妈子曰:“今天是五月节,大门上应该插一些艾草菖蒲,点缀点缀。”我家老太太曰:“今天是端午节,应该把钟馗捉鬼图,悬在壁上,孩子脸上抹些雄黄酒,辟邪辟邪。”我的小孩子独曰:“今天不知是哪一天,就说应该吃粽子!”我参考众意,觉得今天叫做“粽子节”比较的亲切些。——梁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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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过后,天气越来越暖了,野花开了,草也长高了,这时端午节来了。家家户户提前把风干的粽叶泡好,将糯米也泡好,包粽子的工作就开始了。粽子一般都包成菱形,若是用五彩线捆粽叶的话,粽子看上去就像花荷包了。粽子里通常要夹馅的,爱吃甜的就夹上红枣和豆沙,爱吃咸的就夹上一块腌肉。粽子蒸熟后,要放到凉水中浸着,这样放个两天三天都不会坏。

  父亲那时爱跟我们讲端午节的来历,讲屈原,讲他投水的那条汨罗江,讲人们包了粽子投到水里是为了喂鱼,鱼吃了粽子,就不会吃屈原了。我那时一根筋,心想你们凭什么认为鱼吃了粽子后就不会去吃人肉?我们一顿不是至少也得吃两道菜吗!吃粽子跟吃点心是一样的,完全可以拿着它们到门外去吃。门楣上插着拴着红葫芦的柳枝和艾蒿,一红一绿的,看上去分外明丽,站在那儿吃粽子真的是无限风光。我那时对屈原的诗一无所知,但我想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诗人,因为世上的诗人很多,只有他才会给我们带来节日。(迟子建《故乡的吃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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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丝线缠粽子,是旧时北方小姑娘用女红材料做的有季节性的玩具。先用硬纸做一个粽子形,然后用各色丝绒线缠绕下去。配色最使我快乐,我随心所欲的配各种颜色。粽子缠好后,下面做上穗子,也许穿上几颗珠子,全凭自己的安排。缠粽子是在端午节前很多天就开始了,到了端午节早已做好,有的送人,有的自己留着挂吊起来。同时做的还有香包,用小块红布剪成葫芦形、菱形、方形,缝成小包,里面装些香料。串起来加一个小小的粽子,挂在右襟钮绊上,走来走去,美不唧唧的。除了缠粽子以外,也还把丝绒线缠在卫生球(樟脑丸)上。总之,都成了艺术品了。(林海音《我的童玩》)

封面

  春天的时候,我祖母还坐在后门空地上包粽子呢。有一只洗澡的大木盆装满了清水,浸泡着刚从湖边苇地里劈下的青粽叶,我家屋前屋后都是那股凉凉的清香味。我走过去把手伸进木盆,挨祖母骂了,她不让人把码齐的青粽叶搞乱了。我们白羊湖一带的人都包“小脚粽”,大概算世界上最好看最好吃的粽子。祖母把雪白的糯米盛在四张粽叶里,窝成一只小脚的形状来,塞紧包好,扎上红红绿绿的花线。有一只粽子挂到我的脖子上了,我低头朝那只粽子左看右看,发现祖母包的粽子一年比一年大,挂着香喷喷、沉甸甸的。(苏童《祖母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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