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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臂已久 发聩尤深——评湘西素乐团“文化摇滚”专辑之《异响天开》

来源:团结报 作者:邱 亮 编辑:王嫣 2017-06-14 15: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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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专辑首发式现场:州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田茂军(右一)与素乐团主创罗卿(中)、黄摩崖进行访谈。

《异响天开》封面。

  邱 亮

  摇滚为何?素来众说纷纭。或以为个人排遣的“无聊之举”,或以为时代感染的“不治之症”,或以为风格之一种,或以为文化之一征,甚或以之为系统的一套符号,作为作者与受众之间的意义维系。无论何种情形,毋庸置疑的是,强调精神自由、人格独立,强调对时代和社会的关注等始终是摇滚乐所表达的永恒主题,借以反抗,因之兴寄。

  《异响天开》是素乐团推出的第二张专辑,相较于前作《素言》,《异响天开》深度融入了史学、文学、语言学、哲学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等文化元素,在歌词文本与音乐表现形式上均进行了较大的创新与突破。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其“文化摇滚”概念的提出,即尝试以“大文化”的观照,超越“小我”的情绪排解。

  《双城记》尝言,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一方面社会财富的累积和文化的多元,无时不激荡着个人的希冀与梦想;另一方面,贫富差距拉大、高房价、就业难等问题如同数座大山,又无处不潜藏着社会的逼仄和焦虑。在城市中挣扎,抑或逃离,是个人抉择的两难。面对种种迷惘、悲观、绝望,付诸音乐无疑是人类实现自我救赎、自我治疗、自我解放的良药,毋论是创作者还是倾听者。于是,有人希冀通过古典、自然、神秘,通过平静安详的音乐形式实现对心灵的抚慰,如亚历桑德罗《最后的莫西干人》网络上所受到的热捧;也有人希望以一种暴力、刺激的方式来实现对不满情绪的宣泄,这点从重金属乐队的大量组建与巡演即可看出端倪;有人顺应形势,将这种排解情感的需求加以利用,将其泛娱乐化,制作选秀节目,虽然以消费的形式让人得到了心理的满足,但实质上仍然追求商业价值和经济效益的最大化;也有人展开了深入的思索,拨开重重迷雾,将深邃而敏锐的眼光投向历史与文化深处,从文明的源头,从我们血脉相连处找寻答案,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可以有另外一种可能、一种态度、一种方式,比如这张《异响天开》。

  《异响天开》共收入歌曲11首,除《旧青年》(壮年版)接踵于前一张专辑《素言》外,其余10首均是初次面世。收到专辑,从头开始播放,第一首《鼾歌》便开始裹挟着一股桀骜不羁的气息迎面扑来。打鼾本来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然而拥有丰富阅读经验的人却不难发现,作为一个屡见不鲜的意象,鼾声实际上往往代表着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一方面,作为熟睡的标志,“鼾声如雷”往往代表着进入深度睡眠,不省世事;另一方面,鼾声往往又常是人们假寐的有效手段,《梦溪笔谈》载:“乘舆方渡河,虏骑充斥,至于城下,人情汹汹。上使人微觇准所为,而准方酣寝于中书,鼻息如雷。人以其一时镇物,比之谢安。”大敌当前,群情浮动,此时还能埋头大睡,寇准倘若不是没心没肺想必便是故作姿态以抚军心,看似最迷糊的人实际则是最清醒的人。不仅如此,有时鼾声也作为表达反抗的工具,是人们发出的不配合的信号,以至于《圣经》中也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样的至理名言。《鼾歌》中打鼾这一被反复咏唱、强化的意象同样有着其深刻的含义,在市场经济、拜金思潮的冲击下,面对着现实中的种种问题,越来越多地犬儒主义者纷纷登场亮相,对未来充满激情和憧憬的理想主义者渐行渐远。在这种荒诞的情境中,一个大写的问号时隐时现:理想主义是否会就此彻底消亡,娱乐麻醉和心灵鸡汤是否将永远成为时代的主导内容?在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形下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自处?既然“太阳月亮,各睡半天”,那么不妨“把思想留给夜间”“把梦想托付明天”,“打鼾”是对“今天”无言的抗争,更是对“明日”大声的呼唤。

  如果说《鼾歌》还是借不配合表达对现世的抗议,那么由罗卿包办词曲的《先进社会》则将这种夹带着蔑视的抗议进一步表现为赤裸裸的讽刺,那些理所应当被鄙夷的负面价值,如“高调行事、飞扬跋扈、我行我素、不管不顾”,在当今社会不过是“嚣张”,而与之相对,为传统主流价值所肯定的“低调做人、埋头做事、老实巴交、古色古香”反而成了“无能”;“卑鄙无耻、狼心狗肺、冷眼旁观、视若无睹”这些从来为人所唾弃的罪恶,摇身一变竟成了“智商”的代名词,而“仁义道德、天地良心、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却成了被“消费”的对象。全歌将八组截然相反的价值取向加以排列连缀成句,最后又给出出乎意料细细品味却又丝毫不差的评价,让人在听到耳中会心一笑之余,感受到几分悲哀酸楚的味道。是的,这些事情不正是每天都在我们身边发生的吗?我们早已麻木不仁,见怪不怪,甚至连教育子女时都不忘叮嘱一句“离摔倒的老太太远点儿,别什么事儿都往前凑”,热播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还是小学生的“小皮球”都知道想进足球队当替补队员要给队长副队长交“好处费”,如此种种不禁令人反思,我们这个社会究竟怎么了,面对如此颠倒黑白的价值判断,究竟是我们错了还是社会错了?rap中突然插入的“中央对XXX违纪立案审查”的通知最终给了我们以答案,这时再听到“社会先进了,与世界接轨了”“社会先进了,觉悟也提高了”也便心生警醒。

  《子》也极富文化摇滚气息,经典与民俗,在词与曲两个层面交叠铺陈。黄摩崖的歌词借助万能名词后缀“子”,前后复现近七十次,从远古的孔子、屈子,到中古的何满子、破阵子,到如今的房子、车子,跌宕开来,新人耳目。其中既有对国家“大历史”的关照,也有对个人“小历史”的书写,面对历史的洪流,当下应如何自处?个人当如何自处?民俗当如何自处?“狠狠地对命运的河流吼一嗓子”,喷薄而出,荡人肺腑。作曲则融合琵琶、吉他、鼓等多种音乐元素,为寻求节奏上的变化,有意点缀湘西人的口头禅“恼火”“扎实”,一唱三叹,与楚地《竹枝词》“竹枝”“女儿”的一唱一和颇相仿佛。其中穿插本土特有的酉水船工号子和湘西苗族古歌,隽永深沉,绕梁不绝。

  《乡下人上北京》植根于城市与乡土这一母题,世界的喧嚣与宁谧,历史的回望与凝眸,一路的花与草,一代的人与物,一身的雾霾与尘埃,在时空的交错之中,居游不定。而“乡下人”是湘西籍文化大师沈从文先生给自己的定位,他的追寻与放逐,他的亲近与疏离,他的冷眼与热心,依然被大迁徙时代下的我们不断感知和重温,来往于湘西和北京之间,感受“六路”与“六环”的差异。通过方言与现代词汇的转换,“乡下人”与“乡下人”的对话,特别采用湘西本土走唱音乐形式三棒鼓与吉他的协奏,其中既有焦灼,亦有简率,将过客逆旅的漂泊心理表露无遗。末了一句“南面而望”,颇具双关意味,“南面而王”者,京城也,“南面而望”者,旅人也,词人黄摩崖提示的正是人与城的温度,家与国的距离。

  《旧青年》早在2015年就在网上遭到热捧,整支歌曲既有怀旧、叛逆情怀,又有着年轻一代对世界的迷茫与憧憬,反思了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文化激进主义,极富历史感。《异响天开》这次推出壮年版在原有基础上加以改编,虽然歌词和旋律大体一致,但在演唱伴奏和氛围营造方面却明显少了一些激进,多了几分沧桑。经过岁月的锤炼打磨,高喊着“离开故纸堆,就放上一把火”的旧青年如今步入壮年,昂扬斗志仍在,但有了更多人生阅历和理性思考的加持,整首歌也愈加深刻。

  历史洪流浩浩荡荡,每一个时代总会呈现出那个时代所特有的优势与难以避免的缺陷,面对当代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面对时而听到遇见的那一个个肮脏的故事、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抗争还是妥协?《异响天开》或许可以解答这个问题,它正告我们,不管经历多少痛苦挫折,如果终不肯向世俗浊流投降,哪怕只能发出鼾声,你仍然是那个崇尚五四的、步入壮年了的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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