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焕娟

　　但凡养过花花草草的人，大抵都养过月季。月季颜色各异，赤、橙、红、绿、青、蓝、紫，一样不少。另有渐近的二色甚至三色月季，或黄白黛绿，或红紫粉橙，真正称得上色彩丰富，但一个“红”字写尽了花开正盛，颜色万般的气象。

　　其实，月季花还有很多别名，这些名字或俗得接地气，如月贵花、四季红、铜锤子；或雅得有诗意，如斗雪红、长春花、胜春。人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而月月红，则意味着，年头到年尾12个月，月月都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在我的家乡，月季花随口说来就叫“月月红”，一副有希望、有奔头、信心满满的感觉。小县城里，小门小户的人家，门口摆放一盆月月红，这样的花，稍有看顾，便长得欢欢喜喜，一年四季，任她风雨来风雨去，花开不败，让平常日子自足安然。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妈妈下放知青点老乡的孩子——红姐，小小年纪就来城里学剪头，学了两年，便自立门户，问我娘起个啥名字好，我娘二话没说，就蹦出“月月红”三个字，“生意人图个吉利，只要人勤快，就会日日生，月月红”，解释得爽快利落。于是街对面的门板上，一块俗艳鲜红的底子上红艳艳的“月月红理发店”招牌竖起来。我心里倒是嘀咕起来：“红姐的长相、名字已是够土，还起个这么土的店名，真是土到家了!”可这月月红理发店还真是热闹得很，红姐从早忙到黑。没过几年，她亦嫁了城里的老公，生了孩子，请了帮手，日子过得滋润满足。据说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三家分店，红姐也成了雍容贵气的老板娘，早已没有了当初进城开店的模样。

　　直到自己养起月月红来，才知道月月红哪里是“土”？她可以是采茶浣纱的村姑，可以是墙里自在的小家碧玉，还可以是登得大雅之堂的大家闺秀。

　　说她是村姑，让我想起半年前，偶然得到的一株月季苗。平素买月季，多半是10元的苗，但这一株花了 30元，一眼看上她的好，似乎是因为她一下子让我感觉找到了最地道的月月红。 她的颜色正，是由橙黄往红色深处走，像极了天边的晚霞，艳而不俗，有着山野的灵气。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次第开放，很快密密匝匝扑面而来，开得奔放、活脱、热烈。风吹过，花瓣凋零，那也无非是她匆匆落下的一片叶、一根纱，不必要心疼惋惜，太阳出来，又是生生不息的红火日子。

　　说她是小家碧玉，那是在天津五大道，各式建筑林立，但无论巴洛克式建筑还是庭院式建筑，无论名人故居还是普通民宅，门前都有草绿花开，尤以月月红居多。她们缠绕在围栏上、篱笆上，栽种在花坛里，鲜红、大红、橙黄，整洁端庄、艳丽、精神。家族兴衰、历史过往，抵不过当下平常的生活；客来客往，不喜不悲，只道从容是真。让人远远看了，也觉得岁月静好 。

　　说她是大家闺秀，是有一次在花店被一盆玫红的月月红深深吸引住了。她疏枝高升，叶片大而舒展，重重叠叠的花瓣厚实而艳丽，形似玫瑰却比玫瑰艳丽舒展。配上琉璃荧光蓝的花盆，有一种独领风骚的惊艳，既明媚又华丽，不失玫瑰的华贵，又不输牡丹的雍容，是真正可以登上大雅之堂的啊，难怪她被称为“花中之皇”！

　　说起来，月月红上万余个品种，皆是各美其美，但却花开花落不间断，春去春来不相关，岁月风华写就一个“红”字。我不免又想起红姐来， 她从忙忙碌碌的剪头姑娘成长为雍容华贵的老板娘，凭的是一份日日月月的坚持， 只争朝夕，一心向上。

　　其实月月红，无关春风春雨，惟拼命生长开花，无论生长在哪样的土壤，无论开成怎样的红，每一种生命姿态都是对阳光雨露的回报。只是不知道，那个乡土气息极浓的“月月红理发店”的招牌是否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