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美文|刺槐之美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钱续坤 编辑:王嫣 2017-08-03 10:07:38
时刻新闻
—分享—

  读过一篇名为《所有的故乡都是异乡》的博文,对文中提出的观点颇有同感:在故乡与异乡的进出之间,人自己的身份始终都在流转着。恰恰正是因为这种自觉或者不自觉的流转,使得我们蓦然回首远眺故乡时,竟然发现那里的一切都是美的,譬如坐在矮凳子上纺线的母亲,譬如屋顶上袅娜升起的炊烟,譬如晒场边满身锐刺的槐树。

  刺槐也算得上是美的?见多不怪的父亲满脸都是狐疑。是呀,人在一个相对固定的环境里生存乃至生活,周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熟稔,自然很难发现其闪光之处与美之魅影;可是一旦离开了家乡,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就会有愁绪,有回忆,有牵挂;而这愁绪,这回忆,这牵挂,就是心灵深处美的源泉,就是日子越久越魂牵梦绕的情之所在。即使刺槐的刺伤疼了肌肤,刺破了血管,深入了骨髓,那都是毫无怨言,终身不悔。

  刺槐的刺美吗?绝对不美!甚至有点让人不寒而栗!尤其对于喜欢攀附的农家孩子来说,这并非理想的首选。毕竟刺槐不像桃树、梨树、桑葚树那样,可以带来口齿生津的丰硕果实,因而其枝桠遭到折断的几率相对要小许多。当然,这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明,刺槐是种别具智慧或者说很有心计的植物,那排列无序的尖刀就是与生俱来的“迷阵”,那疏密有致的锐刺就是自我保护的“铠甲”,在这“迷阵”与“铠甲”面前,谨小慎微者怎能不退避三舍呢?胆怯心虚者怎能不裹足停滞呢?从这种意义上说,刺槐的刺绝对是美的,美得甚至有点让人心生敬意!——这与《易经》所言“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否有异曲同工之理呢?

  其实任何事情都有例外,当生存都变得难以为继时,当饥饿在袭击空瘪胃囊时,槐树的锐刺又有何所惧?在那食难果腹的年代,农历四月的槐花简直就是大自然赏赐的美味佳肴。先管不了父亲定下的条条框框,小心翼翼地爬上树,然后直接来顿饕餮大餐,那是必须的!说是饕餮大餐,实质上就是狼吞虎咽,通常是随手摘下几串,然后左手提着中间的花梗,右手扣住盛开的花瓣,再猛地一撸,于是所有的花朵都留在了小小的掌心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撸”这个动作,既能呈现形象的“威猛有力”,又能表现性格的“豪放大度”,似乎完全可以与事实上的文弱、怯懦、吝啬、自卑,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撸”下来的槐花根本就不去清洗,而是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倚坐在树枝上,将其大把大把地塞进嘴中,囫囵吞枣地咀嚼,很少去细细品味那到底是何滋味,就是觉得特爽快,特舒坦,颇有猪八戒偷吃人参果的况味。倒是若干年后,每每闻到那扑鼻而来且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不由得不兀生喟叹:月到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现在哪里还有资格去说“少年狂”,去议“当年勇”?

  缺憾的确是一种美,而回味则更加令人陶醉。说到槐花的吃法,还有一种也让人齿颊流芳,那就是油炸槐花饼。与孩提时刻生吃的槐花略有不同,此时所选的食材最好是含苞待放的骨朵(盛开的花蕾在油炸时容易发蔫或者发焦),洗清之后,加水与面粉一起搅拌均匀,然后用铁勺舀上一半,放到沸油中煎炸一两分钟即可。那煎炸出来的饼呈金黄色,而花多为乳白色,也有淡黄色的,轻轻咬上一口,既嫩又香,既脆又酥,猪八戒所咽的人参果岂能与之相媲美?若是槐花饼里能裹上一两只虾仁,那简直就是荤素匹配的人间极品了。当然,还有槐花蒸饭、槐花包子、槐花米糕等等,叫人怎能忘记那沧桑岁月的味道,那桑梓情深的味道,那白发亲娘的味道……

  现在再回过头来伫望晒场边的那几株刺槐,尽管饱经风霜却依然伟岸高雅,尽管忍辱负重却依然谦逊高尚。它们沐风栉雨,忍辱负重,在贫瘠中彰显生机,在恬淡中孕育生命,在苦难中默默坚守,在平凡中无悔付出——这哪里是什么树呀,这分明就是我至亲至敬的父老乡亲!

阅读下一篇

返回红网首页 返回阅读频道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