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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高粱红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晓寒 编辑:王嫣 2017-09-18 09:4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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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寒

  地不大,独立的一块,地里的高粱,是母亲亲手种下去的。

  我看着它从一根小苗儿长到高出我的头,叶子呼啦啦打开,威风凛凛,如长剑般彼此交错,几乎挤得风雨不透。到了夏天,它抽出穗来,刚探头时白白的,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伸,像个胆怯的小姑娘。这时的高粱不再咄咄逼人,变得温和起来。也许,它也像人一样,过了张狂的青春期,慢慢开始走向稳重成熟。

  秋风最具守时的美德,每年总在同一个节点,来赴草木的约会。秋风起,高粱红,它用一天天的工夫,在高粱的身上勾勒时间的影子,轻红,紫红,深红。晚秋,第一场霜降临,皑皑的白,把红薯苗打得蔫蔫的,高粱终于在霜天里完成了它最后的装扮。叶尖枯黄,叶片收敛了往日的光泽,打着枯涩的卷,穗彻底低下了头,颗粒完全散开,颜色也由深红变成了褐红,远远地看着,沉甸甸的一片,在风声飒飒的村庄一隅,传递着秋天的苍穆与饱满。一些鸟从远处的山上飞来,扑腾着翅膀在高粱地里啄食,边啄边叫,清脆的叫声里夹杂着一丝忧伤,可能它们知道,这是这一年里,土地赐予它们的最后的盛宴与福祉。接下来,它们将与冰雪对峙,熬过漫长的苦寒。

  父亲说,要收高粱了,再不收就会被鸟吃光了。他操着锋利的镰刀,把高粱一棵棵砍下来。最后一棵高粱倒下,高粱地突然空旷了,还原成本来的样子,剩下一根根高高的茬,继续守望着这片土地和这个季节。忙碌了小半天,父亲累了,坐下来歇气抽烟,烟丝在他刚长皱纹的脸上缭绕。我趁着这个当儿,钻进高粱地里,寻找那些还没老透的高粱秆,用刀砍下来,剥掉轻裹的薄衣,在衣服上擦几下,急匆匆塞进嘴里嚼起来,津甜的汁液在我的唇齿间弥漫,让我的心里盛满了小小的甜蜜。父亲看着我嚼得满嘴的渣,叶出一口烟雾,咧开嘴冲我笑。

  高粱挑回家,分扎成小捆挂在屋檐下,等它慢慢风干后,用打谷机脱粒,再挑到小镇上碾成高粱米。南方跟北方不同,主食是米饭,虽然那时粮食紧缺,还是没有人把高粱当饭吃,当然更舍不得拿去酿酒,主要是用来做粑粑,当副食。挑一个下雨的日子,全家人一起动手,先把磨子洗干净,将高粱米与糯米和在一起磨成粉,掺适量的水后使劲揉搓,揉成一大团后放到桌上的盘子里,十几口人说说笑笑围坐在桌前,每人手里抓一小团粉团捏成四指宽的长条,用新鲜的箬叶包起来,再整齐地码在饭甑里,火早烧得旺旺的,屋顶笼盖着炊烟,锅里的水不停地翻滚,乳白色的水蒸气很快把灶屋填满,大约一个小时后,揭开饭甑盖,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这样做的高粱粑粑味道鲜美,既软糯有嚼劲,又飘着一股箬叶淡淡的清香。高粱粑粑蒸好后,母亲就会站在大门口喊:“来啊,都来吃高粱粑粑啊!”不一会,左邻右舍闻声而来,大家站的站着,坐的坐着,吃着粑粑,一起说笑,像过节一样热闹。

  离开村庄的日子,高粱粑粑成了我思念的一项内容,只是那时候,母亲老了,不能再下地种高粱了。前年母亲离开我们以后,这种思念愈来愈烈——乡愁的味道有很多种,红红的高粱是一种,母亲的味道有很多种,高粱粑粑是其中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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