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 蝶

　　夏天过去一向了，酷热却撒泼耍赖般不肯离开。天刚亮，城市还处在睡眼惺忪之中，太阳就迫不及待地挟着千道光万束芒袭杀过来，着了火似的热浪滚滚。蝉在树上嘶噪，声音凄紧又张皇。草木低眉顺眼，软弱无力地蜷缩着身子没有动静。尽管热，行人却包裹严实，一顶大帽盖住半张脸，另外半张也用口罩捂住，神神秘秘的。或者长衫加身，任凭那密密涔涔的汗水将衣衫浸得透湿也不让肌肤裸露一毫半寸。没办法，谁叫骄阳这么毒辣，万一稍不留心被那烈烈流失灼伤怎么了得。

　　兴许是累了，太阳突然偃旗息鼓，钻到一片浮云底下凉快去了。大风顿起，像无数匹野马从四面八方狂飙、奔突而来。原本死寂一般树木一下子活了，拼命地左摇右晃，可这种“活”并无生机，更像强弩之末，万般无奈地垂死挣扎。云随风动，一朵朵，一团团，一片片成群结伴往一处涌，然后重重叠叠堆成厚厚的壁垒。天拉得好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日光也透不进来，黑沉沉一片。混沌之际，一条银色巨龙腾空而起，直入云霄，虽是惊鸿一瞥，那耀眼的光亮却足以闪瞎人的眼睛。还没从惊惧中晃过神，万钧雷霆又直挺挺地从头上劈下来，云堆的壁垒瞬间坍塌了，雨像决堤的天河水一泻千里。霎时，所有的景物在雨中朦胧了，喧嚣也在哗哗的雨声中隐去。许多好奇的眼睛凑到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雨来。

　　其实，雨于这座南方城市并非稀罕物。这里一年四时草木葳蕤，多赖雨水充盈。南方人肌肤水嫩细滑也得益于空气中饱和的湿度。春一登场往往伴着雨，纷纷扬扬或淅淅沥沥，烟雨蒙蒙中山岗翠了，林花红了，春江涨水了，诗情画意也出来了。春雨润如酥，春雨细如尘，春雨绵绵不尽，一落落到夏，变成“梅子黄时雨”，洗过的衣物好几日不见干，哪儿都是潮潮的，黏黏的，可恼人了。秋和悲情总分不开，越往深处越凸显，什么“悲寂寥”，“愁煞人”，说白了，都是秋雨在作祟。

　　雨水带来的柔情与诗意，悲伤与痛苦，太多太泛滥，人们早习以为常甚至有些麻木。可一到暑天，接连几日艳阳高照，人们心中又勾起对雨的怀念。雨，说来就来了，滂沱，热烈，气势恢宏。大滴大滴的雨滴似落入凡间的精灵，在地面蹦蹦跳跳撒着欢，那溅起的水花是飞扬的裙摆，晶莹而多芒。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们快乐地降落，哪怕最后粉身碎骨。它们早已厌倦高高在上的滋味，降落只为另一次升华。

　　一场秋雨一场凉，倘若没有这样的大雨，秋天和夏天不知会纠缠到什么时候。可以说，雨是夏秋的分界线。秋总是迟迟缓缓，温温吞吞，非要来几场大雨才能将之唤醒，蹒跚归来。

　　雨下得决绝，停得也干脆，没有一丁点拖泥带水。屋檐和树叶上还晃着水珠子，太阳就出来了，阳光温润柔，全然不似先前那么暴戾。天空愈加澄澈清朗，飘浮着浅浅的，薄纱似的白云。软风徐徐，捎来清凉。蝉又开始鸣唱，歌声高远，蛐蛐也跟着一起伴奏，夏虫不可语冰，余生所剩不多，断不能辜负这良辰，定要好好放旷逍遥一番。

　　雨后会出现彩虹，孩子们深信不疑。他们听过太多太多关于彩虹的传说。“彩虹是座七彩桥，我们手拉手过桥去。”“过了桥到了什么地方了？”“彩虹可以吃吗？是不是像彩虹蛋糕一样甜甜的？”百闻不如一见，所有的谜团只能等见到彩虹才会知晓。因此，孩子们绝不会错过这次雨后放晴的机会，他们一窝蜂地跑出来，一个个把头举得老高，东西南北望了个遍，可天上除了云彩，就只有云彩。

　　这时，一只大彩蝶蹁跹掠过孩子们的头顶，红衣服女孩最早发现，兴奋地喊着：“呀！蝴蝶！好漂亮的蝴蝶！”“快捉蝴蝶去！”绿衣服男孩牵着一个穿黄裙子的小妹妹追了上去……很快，大家都加入了扑蝶的队伍。彩蝶忽高忽低，时而还打个旋。孩子们你追我赶，鲜艳的衣服在阳光下跳脱着，难道这不是一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