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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犁耙落寞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沐刃 编辑:王嫣 2017-11-06 15:4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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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刃

  我们家四个男人,只有我不会使犁掌耙。也许,父亲和两位兄长认为此事极为正常,可是,我至今为此耿耿于怀,并引以为憾。

  也许,你会笑我有几分矫情,“明明跳出了农门,还学什么犁耙?”非也!俗话说,艺多不压身,多一门手艺,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有人说,土地是农人的第二个女人,一块好地就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需要好好地伺候,这种伺候就离不开犁耙。

  四十岁之前的父亲,忙着在大队当会计,以队为家、忙忙碌碌,基本上与犁耙不挨边,但是,1978年开始,他从头学起,凭坚强意志,竟也练成一把好手。

  我一直不太理解的是,犁耙为何能沿用数千年,而形制基本不变。难道是,完美就意味着停滞,缺失了改进优化的动力?

  布谷声声,人勤春早。每年春耕季来到时,最先登场的农具便是木犁。父亲会牵着家里的水牛立婆来到稻田,此时稻田里的水踏进去,依旧清凉刺骨,若是我自己下田,会禁不住打一个寒战,倒抽一口气。

  只见父亲首先把犁辕平放在地上,然后安装好犁舵间的犁盘,并把两根棕绳连接的牛轭架在立婆的脖子上。随后,父亲用右手立起弯弓般的犁辕,嘴里发出“哦哦哦”“吼吼吼”的吆喝声,立婆开始前行,拖着三角形的犁铧斜插入土,犁起的田土,顺着弧形的犁壁一块块被掀翻在犁的右边。

  我知道,此时的犁铧是欢快的,蛰伏了一个冬季的它,骨头里闷得慌,早已憋足一股劲,在立婆的牵引下,它不断地朝前拱,强悍地解开了土壤的纽扣,大地丰润的肌肤在阳光下铺展,随着犁铧的挺进,所有的秘密都被打开了,温润的泥土就迤迤逦逦翻卷过去,草啊花啊,筋斗似的被放倒、埋进土里。翻起来的湿润泥土光光滑滑,透着光泽,释放着泥土特有的馥郁香气,沁人心脾。

  谙晓人意的立婆径直前行,它早已学会犁田的线路,就像一个老司机,绝不走错道;它对于身体左侧延伸到父亲手上控制的缰绳的含义,也熟稔得很。走到田埂边它就左拐,父亲则提起犁,跟着左转,回头,又犁过来。经过多趟的往返,半日里,一大丘田就铺满了一排排被翻起的黑黝黝土块,像一张写满一行行汉字的书页。

  紧跟着犁后面登场的是耙。我记得父亲使用的有两种耙,铁耙和木耙。几柄铁齿或者木齿我都记不清了,按照原理,铁耙负责的,就是戳碎土块,割断杂草,并把泥土从高处运到低处,使田面平整——因为稻秧的生成期必须灌水,而成熟期必须排水,若田面高低不平就不利排灌,影响稻谷生长。

  每次犁完田之后,当父亲把犁小心地放到水圳或池塘里,抓一把杂草把木犁擦拭干净,并把木犁扛在肩头时,他的眼神里闪耀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得,我也感到,他内心里应该是充满成就感的——脚下的大地是他刚刚完工的作品,水平如镜,水波不兴,静待着插秧那个充满绿色与希望的时节到来。吆喝着立婆,赤着脚、裤管依旧高高挽起的父亲往家走去,把犁安放在自家最稳当的地方,仿佛守望着饱满的稻穗金子般灿烂地铺展开来,慢慢地闻到了沁人心脾的稻谷芳香……

  在父亲的亲自调教下,大哥二哥都是一把犁田的好手。可是,侄儿这一辈,会犁田的几乎没有了(大哥二哥也早就改为使用机耕犁了)。也许,他们心里嘀咕的是,地都懒得种了,还学这门手艺干嘛呢——是啊,时代的车轮载着我们,奔向未知,并在路途中遗落了一些手艺或者传承,关键是,谁也无法抗拒!

  每年的双抢,是犁耙最为劳累的季节,为了抢水,父亲和大哥,往往会犁田耙田到深更半夜,而只有到了冬季,犁耙才真正消停,倚在墙角,打着哈欠,酣然入梦。家里的水牛立婆,也喂足了稻草,若无其事地反刍,悠闲地晒着太阳,它们在集聚一冬的能量,养得壮壮的,等待下一个春暖花开。

  老家的墙上,依然挂着那张犁,落寞而孤寂着,父亲已多年未下地了,但是,我相信,每到耕作的季节,他的心中肯定在一遍遍重复、推演着对犁耙的操控,并想望着新一季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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