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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合于根,相契于心

来源:南方日报 作者:沈胜衣 编辑:王进文 2017-11-28 09:3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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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平生心事花草知’:一个花间文人,与一位文人画家,携手为花木绘写一场文与画的交融雅聚。”这是《笔花砚草集》封底的话,准确地概括了这本书的定位。沈胜衣的草木篇章,内容上注重植物名实的考辨、文献典籍的爬梳,文风上则以演绎幽怀心事的清丽笔触见长,厚实的史料与盈动的情致相缠绵。许宏泉花木画作,朴拙秀雅,清艳野逸,高古典丽,解花有情。沈文许画,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又合为梦笔生花、砚池润草的美意,故名《笔花砚草集》。

相合于根,相契于心

《笔花砚草集》 沈胜衣 著 许宏泉 绘,中华书局 2017年9月出版

  在这场笔花与砚草的纸上携手中,忽一日,宏泉兄提出:“可否写写百合花,余最爱画之。”因他在为本书绘画中,留意到我没有专门写过此花。

  百合系出名门,不仅体现在王子之冠、天后之乳和前面说的基督之血,其他古代王朝、神话和宗教中,也一向有崇高地位:古埃及最先将百合作为王室徽章图案,并用百合花制作贵族女性的护肤品油脂,以及木乃伊的装饰;古波斯的一个首都就是“百合城”之意;古罗马,普林尼的《博物志》指出百合是仅次于玫瑰的高贵花卉,百合花被贵族用来装饰专用座位和马车,还被作为钱币图案;古犹太人所罗门王的宫殿、神殿有百合花纹饰,《圣经》多次讲到此花,甚至说:“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的穿戴还不如这一朵百合。”

  后世登峰造极的是法国,历史上有一千多年,法兰西多任国王、大小贵族乃至抗英女杰圣女贞德等均使用过百合标志,成为权力体系的象征,花冠、军旗、国旗、徽章、印章、勋章、钱币等都出现百合花,还倡导全国种植,法兰西王朝堪称为与百合关系最密切的王室。相关资料不再展开了,详见陈训明《外国名花风俗传说》,秦宽博《花的神话》,以及我《莳花刹那》一文谈到的心岱《莳花》、吴淑芬《花的奇妙世界》,特别是王晶《欧洲名花的故事》(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4月一版),周文翰《花与树的人文之旅》(商务印书馆,2016年6月一版),本文其他地方也多有参考后两者。

  法国宫廷画家雷杜德可谓死得其所,他除了著名的《玫瑰图谱》,还撰绘过《百合科植物》。该书有中译本《百合之书》(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年7月一版),收入近二百种西方传统“百合”--历史上西方人把大量与百合相似的不同科属球根花卉,都统称为“百合”。我国郭豫斌主编的《自然博物馆:萱草·郁金香·百合》(东方出版社,2013年3月一版),将百合科多种花卉合为一册,也是一样道理——雷杜德所绘,不同于英国但丁·罗塞蒂和萨金特的故事性强、个人色彩浓烈,也不同于日本安野光雅的淡雅秀丽、半工半意,他突出花卉为主角,笔触细腻,色彩艳丽,形态逼真,是植物图谱的杰作。

  《百合之书》还有别的版本,包括以大幅图谱形式印行的精选集《百合之心》(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5月一版)。“百合之心”这名字好,出自一句反映女性情感的法国成语,钱锺书曾以《百合心》为题写过一部小说初稿,自表会写得比《围城》更精彩,后因手稿遗失没有完成,是文坛一桩憾事。这册《百合之心》,我从中选了几幅,连同其他一些有花有果的西洋植物图谱,装裱起来挂在办公室。多年来虽也搬过单位,但一直悬于身边墙上,在现世实务的工作中相对清心。

  清心安神,正是我国传统的百合疗效。在英、法、日之外,中国也是历史悠久的百合大国,栽培史可追溯到东汉,张仲景的医书《金匮要略》有记述。不同于西方的宗教和王权意义,我国古时多取百合作药用(由此也可窥见中西文化之别),明代王象晋《群芳谱》即载其可“补中益气,定心志。”尘世扰扰,此身如寄,且摈除俗虑,闲来看看百合,包括在书上爬梳些典故资料,也是安心定志、宁神抒怀之道了。

  百合在南北朝时期从药用和食用转为观赏植物——许宏泉所绘百合花,上面题的就是梁宣帝萧詧所写我国第一首咏百合诗,“含露或低垂,从风时偃抑”,道出其亭亭摇曳的婀娜幽姿。但尽管有这皇家先声的背景,中国百合始终不像西方百合那样频繁现身圣坛、王室,而是多为山野之物。宋人虽已在都市庭院广泛栽种百合及其同科相似的山丹(苏轼、苏辙、陆游均有诗记之),但林希逸《九月山丹》写此花“多情恋恋野人家”。当今罗大佑在台湾唱过《野百合也有春天》,叶灵凤在《香港方物志》写过《野百合花》,王辰《桃之夭夭》(商务印书馆,2015年7月一版)更直指:“古之百合,以今之野百合为正”,并记载了他在各地山间追逐过野百合。

  而我喜欢许宏泉笔下的百合,也在于他画出此花清丽纯贞的同时,却又带着野逸笔调、乡野味道,在文静中有疏放,在雅致中有率性,比前述的英、法、日诸家,自显独特的中土气质。——这份野趣,也是我在《梦笔三花,春色如许》谬评其画时特别强调的。

  与宏泉兄合出书,于斯可找到彼此潜在的共通点:虽然他的作品属于广义的文人画,虽然我的写作总是注重植物名实的考辨、文献典籍的整理,一派书生气,但终归,我们本质上都是从乡村出来的“野人”。宋代罗愿《尔雅翼》谓百合的根:“数十片相累,状如白莲花,故名百合,言百片合成也。”沈文许画合成的此书,正在于根本上的那份相合。

  恰好,我这些草木篇章的新作结集,除了向来的史料抄书、旅途看花和幽怀心事、个人情趣外,也多少有些乡野新意。辑一“寻花访柳的旅程”,为旅行中外各地的植物游记;辑二“草木丛中蠹鱼忙”,乃给花木立传的植物散文(包括一组特别的农历生肖年植物);辑三“树叶间的书页”,是以植物图书为叙述对象的草木书情。而辑四“一个准农人的笔耕”,写农业经济作物,以及农书农事、乡村传统的杂文,则属过往花木写作之外的新领域。

  感谢宏泉兄奉献了一批新绘佳作,这是他第一次专门画南国花卉,却以其灵性妙手,解花有情,亦解我文有心,成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又相合相得的本书。他又专门撰序,记述彼此历年的交往、合作此书的细节,也讲述了他的花草情愫、画花心得,更属锦上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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