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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紫蓬令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洪放 编辑:李子璇 2017-12-21 10:4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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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放

  紫蓬山上现如今立着的西庐寺,我不喜欢。但我喜欢西庐寺前的那一片麻栎林。

  早些年,一到名山,即拜寺庙。清寂的香火味,与满山的空灵,容易给人一些难得的安稳。那些寺庙的名字,就让人心生欢喜。比如九华山的化城寺、甘露寺,直抵佛法本义;比如峨眉山的清音寺,清凉如斯;再比如普陀山的紫竹林庵,禅机掩映;还有像那些深藏民间的山野小寺,我以前见过一笠庵,多好的名字,大千直如须弥子;还有虚云寺,是我小说《百花井》中虚构的一座禅寺。

  西庐寺这名字也好。我喜欢这名字,同喜欢寺前那片麻栎林一样。可是,现如今立着的寺,实在难以让人静心。太新鲜了,太逶迤了,甚至,那些新装上的油漆,在阳光下也太刺眼。因此,我没进西庐寺,只在寺前的麻栎林前走动。

  正是丁酉年的初冬,其实风景还是晚秋的模样。可是,麻栎林却真的进入了冬季。叶子全部落光了,只剩下黢黑的枝干。粗的枝干,如同危岩;细的枝干,恰如烟墨。粗粗细细,却不纠缠,一律的清净,极自在,极峭拔。整片林子不知多大,林下灌木丛生。灌木的叶子还在青黄之间,稀疏而生动。这稀疏而生动的灌木,一下子将麻栎林的静寂与枯广给衬托出来了。

  于是,成了一帧高远的宋人山水。

  或者,成了一章清简的明人小品。

  从麻栎林往下,石阶上铺满落叶。一回头,想起他们说的西庐寺里那副对联:谈笑皆释子,往来无白丁。想起这紫蓬山,谈笑往还者数不胜数,可得机锋者,除了释子,还会有谁?有你?有我?都不是。

  是山。是寺。或者,山和寺也不是,只是这麻栎林。

  林右有亭,亭前三丈余方的空地上,早已布置了一场茶道。从山野随手采来的花草茎叶,漫不经心地放在蒲团前。古琴声似是从林子深处幽然而来,又似清岩间之忽明忽暗的泉水。往蒲团上一坐,便被古琴声笼罩。茶在茶艺师的纤手里流转,澄明,与这将晚的天色恰构成了看似矛盾却极调和的色调。

  林下饮茶,是古人风。而在西庐寺前的麻栎林中饮茶,是今人风。

  今人者,既非释子,却长怀山林之志;亦非白丁,却恒有素朴之心。于是,听琴饮茶,此时,紫蓬恍若太古,西庐寺恍若太古,麻栎林恍若太古。

  唯饮者在。心若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便坏了这太古之美。

  茶饮三巡,花开一季。听琴息心,品茶止虑。

  从麻栎林再往下,紫蓬山一派天真。山间小径,曲折委蛇。林间有水,水岸有蒹葭。道旁有石,石上生苔。我极喜欢石上之苔。既有老僧的禅定,又有小沙弥的鲜活。

  小径尽头,便是西庐寺的黄色的寺墙。很多人已转过寺墙,消失在转角。我却在小径上盘桓。一大片山蕨从小径这边,一直蜿蜒到林子深处。这是我没有理由地喜欢的一种植物。清净,清寂,古典,古朴,我想把所有美好的词都给它。

  有一年在三河古镇看一口井。井的名字我忘记了,井的形状我也忘记了。但是井壁上那丛山蕨我却一直记得。

  那丛山蕨在微暗的井壁上,被细小的井水日复一日地摩挲着。我注视良久,最后看见在井水中,它越沉越深,一如古旧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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