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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我的文学启蒙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张建安 编辑:王进文 2018-08-03 09: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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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安

  我出生于湖南省邵阳县一个名叫九州塘的地方,这地方偏僻落后,但山河有色,风景迷人。父亲是一位落魄的乡村知识分子,虽然他曾读到省城长沙读书,但命途乖蹇,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成了农民。

  父亲1959年考取中南矿冶学院,入学不久,其所学专业停办。于是父亲返回农村,成了一位大学本科肄业的农民。父亲前面有四个姐姐,从小被祖母娇生惯养,以致成年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作为一个农民,他明显是不合格的。对于农事,诸如播种、施肥、杀虫、犁田、耙田等,他一样都不会。

  如此,现实的苦境让我父亲的人生一蹶不振。

  但我父亲毕竟是个读书人,他能在家里营造一种文化氛围。而且,父亲喜欢写字,他的正楷写得不错。父亲早年虽然学工,但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文学的。我曾在他简陋的木箱里发现过《红楼梦》《封神演义》《古文观止》《南齐书》等发黄的书籍,也有《家》《春》《秋》《山乡巨变》《金光大道》等现代小说。后来,这些东西自然也成了我的文学读物。可以说,是父亲对文学的喜爱,在我年幼的心灵里播下了文学的种子。

  小时候,父亲喜欢带我去寻亲访友。 走村串户时,每看到墙壁上的标语、门框上的对联、寺庙里或站立或倒卧的石碑等,父亲总要停下来,不厌其烦地仔细考察、辨认、默念。凡他觉得不错的,就禁不住朗诵起来。然后,很权威很肯定地告知我:“这个不错,这个写得好!”

  我想,当年父亲对我的这种乡土文明教育,大抵就是对我早期的文学启蒙了!

  上小学时,父亲成了乡村学校的民办教师。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他书桌上发现一本《湘江文艺》杂志,记得那一期头条刊发的是作家张新奇的《比友谊多,比爱情少》,写的是那时代少年男女纯洁的友情,以及爱的萌动、人世间的离别和忧伤等,写得悱恻缠绵、如梦似幻,这让我对文学产生了一种特别的好感。自此,我便想方设法搜集文学期刊来阅读,小说、散文、诗歌我都很喜欢。

  读得多了,自然就有了自己动手创作的冲动,各种文体都尝试过,写得最多的还是诗歌和散文。散文是我特别钟情的一种文学样式,喜欢它的真实、真诚,更喜欢它的轻松自然,喜欢它以自我为中心的“自我叙事”方式,而且,它不太注重叙事的技巧。

  年岁渐长,我喜欢抒写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怀念那时自然环境的清洁明快,更怀念那时纯良人性的美好。我以自己对汉文字的专注和虔诚,试图努力去阐释对生身之地的眷恋,记录故乡小民的悲喜歌哭,寄寓平凡人生坚韧而智慧的人生感慨,抒写让人欲罢不能而又愁肠百结的乡愁。

  好的乡土散文是需要表达乡愁的。乡愁是我们心底最坚硬而又最柔软、最厚重而又最缥缈的情感。可以说,乡愁是其他所有情感的基石和酵母,由此生发出悲悯、仁慈、正义、友善和良知,甚而生发出令人感动的文学情思和美感……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我们的生命,还是心灵,都拥有着自己的故乡。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乡愁又多了一份对“正在变得陌生的故乡”的失落心态,故园的怀念里开始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挥不去的无可奈何——“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是目前中国城镇化面临的突出问题。对于我们很多人而言,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保留着一份乡愁情结。作为一种心灵景观,它普遍地存在于那些异地漂泊的游子们的心里。

  上了年纪后,我喜欢读哲学和历史。特别喜欢对文人的命运际遇做进一步的思考,我认为,优秀的散文应该表达人生思索和哲理,乡土散文亦如此。

  身为人一生有诸多不易,作为中国文人尤为不易。由于长时期受到儒道文化的熏陶,中国文人常常向往内心宁静、清净恬淡、超尘脱俗的生活,这种以追求自我精神解脱为核心的适意人生哲学,使得中国文人的审美情趣趋向于清、幽、寒、静,崇“林泉之志”,尚“烟霞之侣”,此乃中国文人追求的最佳境界。然而,在现代市场经济转型之后,人们普遍的物欲膨胀,生活压力不断增大,人际交往越来越复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已变得越来越物质化。众生已变得世俗而功利、实际而可悲,这明显透示出中国乡村文明业已崩溃的现实,和当下中国乡村价值观念及意识形态的潜在危机。“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这种复杂而又迷惘的心态,强烈地击打着我的灵魂。

  如此情境下,我格外羡慕和推崇湘人王夫之。他曾以艰苦卓绝而又清寂的情怀隐居山林,犹如那孤独的农夫,不知疲倦地只身劳作于一种永远只属于他自己的精神氛围之中,这种氛围常常呈现为天高地邈,空山明月,急风暴雨,寒石春深,鸡声茅店,落花断虹……与之相对应地显示着现实的淡远、苍凉、忧郁和悲壮。

  ——我以为这就是写作散文最好的情感状态。

  我喜欢并追求这种状态,并为之不懈努力!

  (《故乡与河流》 张建安 著 团结出版社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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