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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一点,甜一点,家人就会快乐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董伊 编辑:李子璇 2016-05-21 13: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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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舍先生喜欢养花,他称赞这种乐趣“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是美国三大文学奖项之一。该奖项2015年的诗歌奖就颁给了一位养花的诗人——罗斯·盖伊(Ross Gay)。
  
  盖伊1974年出生在俄亥俄州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黑人,母亲是白人。他现在是印第安纳大学的文学教授,另外还掌管着全国第一家公益果园——布鲁明顿社区果园。这家果园为社区志愿者提供免费的蔬菜水果,还提供农业教育、耕作体验的服务。他的获奖诗集叫《落落大方的感恩》(Catalog of Unabashed Gratitude),其创作灵感都源于果园里的劳作经历。这些体验不仅让他快乐,也教会他许多人生道理。
  
  在果园里劳作,盖伊感受到了幸福,生活节奏变慢了,观察也更仔细了。一入林间,双手就不自觉地忙了起来:修剪枝叶,观察蜜蜂,清理杂草,许久也走不了几步。桑树下摘醋栗番茄,鸟儿在树梢叽叽喳喳。落下一坨鸟粪,正好打在嘴角。用手一抹,黏液里夹杂着桑树的种子,他倒觉得是一件幸事。胖松鼠先生把无花果偷得不剩几颗,盖伊却看到树叶下还藏着一大把。摘下,咬开,一队蚂蚁竟然正在果肉里享受。蚂蚁抬起头,像刚睡醒的婴儿四处张望了一番,又若无其事地把钳子埋到果肉里。盖伊小心地品尝着剩下的果肉,小生命的触角渐渐抚摸到他的嘴角。《致桑树》和《与蚂蚁分享》中详述的经历让盖伊体会到果园生态的乐趣。
  
  盖伊认为快乐不仅是生活的一面,更是一种原则。人生而必死。把快乐当作一种人生态度,我们就能泰然地面对死前的喜怒哀乐。栽李子树的时候,盖伊把父亲的骨灰撒在树根。父亲随风飘散了一会后,降落到树根,在树液里蛙泳,坐“电梯”爬升至果实。凑耳去听,他在那儿低声问早。隔着透亮的李子皮,父亲像教堂花窗上的人物。回想他临终的那一刻,躺在病床上,母亲宽慰道:“没事,没事,亲爱的,你去吧。”父亲大笑一声,一脚踢翻桶子,果汁倾斜入“我”口,打湿三文鱼色的衬衫,父亲在李子中滑稽地舞蹈。他明白:傻一点,甜一点,家人就会快乐。在《安葬》一诗里,诗人将父亲的骨灰埋在果树下。果树结出的李子甘甜多汁,给我们快乐,这正是父亲生前的追求。
  
  盖伊的果园相当多产。多产不仅意味着果园可以产出丰硕的果实,更意味着那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开口》(Opening)一诗告诉我们,修葺枝叶会在树冠中腾出开口,这些开口可以让我们领悟到生活的真谛。盖伊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父亲买一桶肯德基鸡翅回家。他会把炸鸡放在通风道附近。一闻到味道,盖伊就扔下玩具,飞奔出来,一头扎进油腻的桶里,把每根骨头上的肉都啃干净,一旁的电视里循环着预先录好的笑声。有时候,父亲开着贴满胶带的小车带他去买炸鸡。他汗流浃背,双手紧握方向盘,小声吹着口哨,炸鸡桶上的上校爷爷诡异地笑着。有时候,父亲把车停在肯德基的停车场,盖伊在车里等着父亲去买。在这期盼的时刻,盖伊透过车窗的开口发现了另一家人:一辆微型面包车里坐着一家四口。嬉戏打闹的两兄弟年纪跟他相仿。一个婴儿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回头注视着开口另一端的盖伊,小手一张一合……老园丁常说,树冠里要留有足够的开口,鸟儿才能在其中穿行。剪下的枝丫落了一堆,已有任何一个他爱的人那么高。透过树冠间的开口,他看到树顶有鸟儿嬉戏——树枝间的开口让他想起车窗的开口,歌唱的鸟儿化身为记忆中那幸福的一家人。那个开口,那个幸福时刻中随意的一瞥,只有从平凡而快乐的修葺中才能得到。
  
  果树教人分享。寂寞的城市,街道上伫立着一株无花果树。正值九月,上面坠满了无花果。树下,一位女士细心打理着果树,不让绸缎般的果皮沾染一丝灰尘。盖伊不经意向女士打听了几句,女士马上就邀请他随意摘取。他将所有的口袋都塞满,嘴里也没闲着,女士又示意墙面的梯子:用它爬上去,继续摘!不久,树下聚集了八、九个人,他们像占星一样仰望着果树。一位驼背的老太太从低矮的一枝上摘下一颗,用手帕轻拭了一下,所剩无几的牙齿将无花果一掰两半——甜得让人心醉;谢顶的男士像个孩子,一边饥肠辘辘地揉着肚子,一边求“我”为他摘一颗“穿着淡黄色外衣的冰糖”;偷渡来的移民津津有味地说着一道无花果做的菜,言语里夹杂了大家听不太懂的词;另一位跳了两次都没有够着,索性向果实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来啊,宝贝!”大家明白,无花果原生于地中海地区,很难在新英格兰这贫瘠的土地上生长。但在这过去的三十秒,果树让大家接踵摩肩,互相喂食。诗人在《第九大街的无花果树》结尾叹息:也许,陌生人之间再也不会如此分享了。
  
  果园的劳作还会教人仁慈。比如,养蜂教人相信他人是善良的。印第安纳州仍然存在种族歧视的现象。这片土地曾经不允许黑人入内。直到现在,盖伊的果园经常遭到恶意的涂鸦。盖伊开车的时候常被警察无故拦停、盘问、搜查。他身边的黑人朋友也有过相似的遭遇。警察的态度堪称恶劣,开枪伤人的冲突时有发生。早在19世纪的废奴运动时期就流行一种偏见:黑人男性十有八九都是罪犯。20世纪80年代里根总统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禁毒运动”。自那时起,黑人男性经常被怀疑成毒贩,往往是重点的搜查对象。这种白人的偏见和怀疑伤害了黑人民众的感情。盖伊写到这,笔锋一转,开始回忆第一次打理蜂巢的经历。蜜蜂爬满全身,他吓得快哭了,而小生命却亲吻着他裸露的肌肤。把蜜蜂引回巢,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邪念:将这可怕的蜂巢付之一炬!据说蜜蜂可以嗅出敌意。果真如此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蛰“我”?仁慈。他们相信邪念不是真的;他们看到的是内心的善良,而非罪恶。
  
  《落落大方的感恩》既是诗集的名字,也是一首诗的名字。在创作该诗的时候,几只蜜蜂盘旋在诗人的头顶,投下的影子默默地朗读着刚写下的诗句。盖伊感谢这些小生命,感谢果园里的一切,感谢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感谢我们读者。当前,食品卫生问题持续困扰着都市居民,农业产业化引发的伦理困境一直是现代都市文明的软肋:大面积养殖可以降低成本,但势必会破坏环境;食品安全固然需要标准化,但制度化的管理也会为更大范围的威胁埋下种子。对于这些问题,倡导都市农业、社区农业也许是一箭双雕的解决办法。一方面,自己种的作物自己全权负责;另一方面,它也给我们提供了亲近自然的机会。其实,果园并没有提供什么人生道理,一切都源于盖伊的反思。自然也并不会提供什么果实,一切都需要我们人类自己劳作。
  
  (董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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