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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皋:浊世中一抹清亮

来源:潇湘晨报 作者:赵颖慧 编辑:王嫣 2016-05-22 15:2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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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皋

  “为什么最近大家都要来采访我?”

  70岁的“长沙好外婆”蔡皋脸上,挂着孩子般不解的表情。

  因为她的作品在国内外频获大奖?因为业内人士认定,她是中国最有资格获得安徒生奖的人?还是因为她的首个艺术展在长沙开幕?

  我更愿意给出的理由是,“因为您是浊世中一抹清亮的存在,如此稀缺,令人心神向往。”

  她听了,咧开嘴一笑,圆圆的脸庞像花一样盛开,又飞起一抹羞涩,“像钱穆那样的人,才叫稀缺咧,我自己没有那么看高自己。”

  可是,看过她画的人,几乎都会被她浓烈放肆又单纯明净的画作感动,作家何立伟说,“如同看一脉流泉,受到洗濯。”

  行走人间,这颗心何以保存得如此敏感、干净且完整?这个答案似乎不得不回到六十年前的长沙,回到蔡皋的童年、青年时光。

  因为她说,“那时期的生活于我至关重要,它们的色调为我后来的生活和创作定了基调。”

  “色彩纷呈”的街巷,触动童年

  1946年,日本已经投降,外迁的工厂开始返城,商铺重新开张,从地狱烈火中走出的老长沙开始疗伤和复苏。这一年,蔡皋出生了。

  此时的老长沙,温和亲切,麻石铺就的小巷,鳞次栉比的屋宇,街名古雅有情调。

  有人把青、白、红、黄、蓝、赤六种颜色嵌于一副对联中,串起了老长沙的六个地名,联曰:“青石白沙红墙巷,黄泥蓝粉赤岗冲”。

  其中,青石巷7号,就是蔡皋家的前门,那里有一口青石井,相传为明吉藩府汲水用井,水甘而清冽,用井水做的刮凉粉,凉绿豆汁,是蔡皋童年的味蕾记忆。

  后门则是犁头后街。犁头后街与犁头前街交汇处状如犁头,整街都是做篾匠和木匠活的店铺,“上学和回家,都要经过这里,看各式各样的店铺和人物,就像看故事书一样一样的。”

  那时的老长沙,城老,规矩也“老”,“街道是分区的,商区就是商区,”纺机街就是做纺织的,仓后街聚集着仓库,登隆街便是糊纸灯笼的。

  蔡皋喜欢这样的老规矩,“古来为什么轻商?因为商能腐蚀人,它一定要分开,便于管理。夜晚到了,是要关门的,不能随便出入。”

  至今,地图上,长沙还有一条街叫做“东门捷径”,蔡皋说,令人顿生诗经中的“东门之外……”的遐想。

  蔡皋用“东门之外”为自己的一幅画命名,并“偷偷”告诉我,“在老长沙,从天心阁下来,有一条小巷,我妈妈告诉我,那边有一条花街,她们卖艺,不一定卖身,单门独院挂牌。”

  老长沙是柔软的,“知冷知热”的麻石路,“职责分明”的小街小巷,“生机蓬勃、色彩纷呈”的街名巷名,都给了童年蔡皋最初的生命触动,激发了她亲近“民间”的热情。

  一个甲子后,许多地名早已消逝,留下来的也“名不符其实”,“你看,猴子石哪有猴子,桂花井哪有桂花?青石巷哪有青石?”蔡皋原本温柔的嗓音高了起来,“我就伤心在这些地方,没有了,不可能再有了,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城市和农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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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得要死!就喜欢这样的歌!”

  蔡皋是幸运的,有幸喝着青石井的清泉、吃着井水做的刮凉粉,在长沙古城中一天天长大。

  她搬了好几次家,仓后街、藩后街、怡长街、青石井,在地图上一看,不过是绕着五一广场画圈圈,最远离湘江也不过是900多米。

  熙来攘往的轮渡码头边是临江而住孩子们的天堂,江上川流不息的船只,远去的白帆,哗啦啦飞来又呼啦啦飞去的水鸟,更有让人渡过来,渡过去,怎么看,怎么坐都令人开心的轮渡,“想着能坐轮渡去对河,就是远足了。”

  能去烈士公园,也算得上远足,小伙伴们一路走一路唱,“蝶儿飞,鸟儿唱,阵阵春风送花香,春天来到原野上,我们快乐把歌唱……”

  蔡奶奶的音色,真像百灵鸟一般,几无杂质,脸上的表情纯真透明如孩子,“美得要死!就喜欢这样的歌!特别有味道!”从她圆圆脸上无比满足的笑,你能真切地感受到,那蓝天白云下的童年留给她的绵长快乐。

  那时的老长沙,依然保有着它稳定而古老的格局,左邻右壁都是老邻居,人小时候出门玩儿,外婆不需要叮嘱提防“人贩子”,那是一个“老熟人”的社会。

  如今,她依然记得当年与邻居家的小妹,在青石井7号屋后的小巷里,跳房子、踢毽子,跳皮筋的情景,“我最笨啦,小脑不发达,”蔡皋说,“有女孩子跳起来好漂亮,脚尖尖的,穿着小布鞋,跳起来钩住最高的那根皮筋,垂下来,像跳舞一样轻盈,真是美极了。”

  “这种温情是安定的,安稳的,不像我们现在,流动,漂泊,没有信赖,谁相信浮萍?”

  “莫学浮萍无根本,要学松柏万年青”,蔡皋嘴里的儿歌像豆子一样滚了出来,“小时候歌里都很有良心的告诉小孩,扎根要稳,浮萍靠不住。”

  而这也是蔡皋家世代相传的家训,即:稳重、沉静、可靠。

  对于一个城市而言,同样如此,“城市要有根基、社会要有根基、人类要有根基,你说离得开根底上的东西吗?”说着说着,蔡奶奶瘪瘪嘴,“又说多了,这些自己去领悟吧。”

  安稳,对于风一般聚合离散的现代都市而言,这又是另一个老长沙的稀缺品质了。

  蔡奶奶是幸运的,在生命之初,与彼时的长沙遇见,刷上了一层温情明亮的底色,并像“胡椒面”一样,撒在了她的画作中。

  “感到了天的神圣,人也就懂得有敬畏”

  城养育了人,人滋养了这座城。

  蔡皋最喜欢的,当然是她的外婆。

  外婆信佛,喜欢檀香,还喜欢在发鬓插上一朵时令花,如茉莉花、栀子花。

  “她的故事有腔有调,有栀子花、茉莉花的异香,所以我的生活变得有腔有调,且有栀子花、茉莉花的异香。”

  外婆边做针线活,边讲故事,“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篓。一提提到大门口,大门口,摘石榴。石榴三层油,三个姐姐会梳头……”

  我惊异于蔡奶奶的记忆力,六十多年前外婆嘴里的童谣,如今脱口而出。

  但当年的她,分不清这是童谣,还是外婆编的故事,因为与现实生活太接近,几乎无法分辨。“那时的老长沙,许多家里都栽了许多果树,我家就栽了石榴树,年年结果。摘石榴的时候,用竹竿去钩,我们小孩扯起一块被单,一人扯一个角,石榴一个接一个掉在被单上。”

  除了讲故事,外婆似乎还是一个民俗专家。春节祭祖,办年饭;清明则为外公扫墓兼踏青;夏至吃糯米做的小吃;秋至则做秋制胡椒;端午包粽子、做雄黄酒、看龙船。“总之,有滋有味,四季分明。”

  敬神的功课有时也让蔡皋做,她爬三级梯子往神龛上插三炷香,以棍击磬,听它发出三通脆响后,双手合十。然后是天井,天井南向的墙上有三个插座,皆铁制,那儿没有牌位,祭的是天。蔡皋曾在《底色》一文中写道,“我在不知道天的情况下,感到了天的神圣。这种庄严的事情做着,人也就懂得有敬畏,人生在我的眼目中渐渐显出庄严气相。”

  蔡皋曾说,“我是有生命之敬畏感的人,这个世界中处于幽微中的事物,我们是不容易了解的。这一点我小时候就有体验,不信,请往颜色深沉的地方定睛一看,你看有没有感觉到一种你不知道的神秘的存在?有没有感觉到混沌和苍茫之中有一种生命都在眨巴着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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