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 油画 王浩宇

　　李文丽

　　清晨，早操的队伍里，站着一群“花脸”，每一张脸都很精彩。那张阿凡提的脸，黑色的胡子向嘴角上方翘起，左右两边的脸颊上各有一个红色的圆圈，眼睛的四周也被描成了金色，黑漆漆的眼珠此刻正胆怯地转动。那张“鬼子的脸”，戴着黑色的四方眼镜，八字胡一长一短，下巴上还留着一撮小胡子。那张“猫脸”，胡须一根根延伸到脸的两旁，眼睛画得圆溜溜的，嘴唇是鲜艳的橙色……更多的花脸，画得随意，什么都不像，但生动俏皮。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忍俊不禁。此刻，一张张脸都茫然着，却仍然生动滑稽。

　　他画着一张向阳花的脸，金色的花瓣在他脸上绕了一圈，花朵中又绕了一圈黑色，此刻他正低着头。昨夜他半夜醒来，整个寝室都是安静的，安静得让人有恶作剧般的冲动，他用绘画的笔，就着窗外路灯的光，给邻床的男孩画了一张花脸，画着画着，他就笑了。邻床的男孩被他吵醒了，他让对方把自己的脸画成了“太阳花”，两人看着彼此的脸，觉得好玩极了。于是，他们在一张张熟睡的脸上作画，直到看见查夜老师的身影，才慌忙睡下。今早，那一个个花脸的同学，都不明白怎么回事，所有的同学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到底是谁画的？”老师问。其他同学都在摇头，只有他低着头。“是他先画我的，我被他画醒了，和他一起画别人。”邻床的男孩主动跟老师坦白。“是你吗？”老师问他。他有点儿害怕，点点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不出来，只好继续低着头。老师的教育他一句没听进去，他才8岁，但他知道以后不能这么做了。

　　其实，他只是在半夜醒来，想爸爸妈妈了。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了，他们都在南方打工。他不知道爸爸妈妈在什么地方打工，只知道很远很远，远得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会回家。爸爸妈妈一个星期给他打一次电话，总是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他还记得，妈妈有时会画眉毛描口红，有一次，他看到妈妈又在画，他缠着妈妈帮他画，妈妈拗不过他，给他点了一个美人痣。那天，小朋友们都围着他转，幼儿园的老师也赞赏地看着他。“是我妈妈帮我画的呢！”他有些得意。

　　在他上一年级的时候，妈妈也出去打工了，把他交给了奶奶。开始，他总是哭闹，要妈妈，后来渐渐知道，哭闹也唤不回妈妈的陪伴，他接受了妈妈不在身边的事实。奶奶什么都依着他，但是他还是想妈妈，想要妈妈在身边。昨夜他抱着妈妈买给他的图画笔到寝室睡觉，半夜醒了，就用笔在邻床男孩的脸上画画，他更想在自己脸上画，因为没有镜子，他画不好，只好让邻床的男孩帮自己画一朵太阳花，因为妈妈在家时，教过他画太阳花。

　　老师要他们去把花脸洗干净，他洗了又洗，还是洗不掉。早读上课的铃声响了，他胡乱又擦了几把脸，那一张花脸越发“花”了。他进了教室，老师对着他的脸强忍着笑说：“等下老师好好帮你洗掉。”全班同学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他朝他们瞪了几眼，打开课本开始早读。快下课的时候，窗外站了两个身影，不知道是找谁的？

　　下课了，老师打开教室门，然后叫了他的名字。他走出去，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妈妈一见到他，看到他斑驳的花脸，一把搂住他，脸贴上他的脸，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的“花脸”。爸爸看到他，哈哈大笑，笑得蹲在地上，仍然停不下来，指着他一个劲地说：“这孩子，这孩子……”

　　他一手拉着爸爸的手，一手拉着妈妈的手，“花脸”笑得灿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