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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雨的况味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王开林 编辑:王嫣 2016-07-25 09:3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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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林

  往年夏天,你我无论身在南方或北方,都不难见识几场够威够猛的豪雨,它们无规律可循,无情面可讲,任性,恣意,耍酷,逞强。乡间的外洪、城里的内涝害人不浅,但受灾面不宽,风险可控。

  今年夏天,一些地方剧情反转,结局迥异,从暴雨封门、封街迅速演变为洪水围城,这部现实版的“灾难片”纯粹以惊悚为主题,着实令南人和北人吃不消。暴雨究竟有多狂多横?瓢泼?倾盆?仍然不足以形容。银河倒泻?这才有几分接近。粗壮的雨脚竟比绣绷上纤细的针脚还要绵密。司机开车,雨刮器抓狂,仍然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竟仿佛在大雾弥漫的江河中涉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老子在《道德经》中言之凿凿,两千多年来,读书人坚信不疑,可是这句哲言就如同野马遇到了缰绳,很难挣脱眼前事实的羁绊,给出一个合理的解答。

  这段日子,这些地方,降雨量已没有最高纪录,只有更高纪录,三十年未遇,五十年未遇,数百年未遇,甚至是自有文字记载以来闻所未闻。兴许在远古时期大禹治水的那些年他遇到过,这位抗洪英雄最为后世所称道的事迹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真实的缘故很可能是他家的宅院一直浸泡在洪水中,亲人早已转移到了更安全的位置。

  我至今还记得三十年前的往事,大学一年级下学期的某个周末,全班同学从中关村骑车去卢沟桥,途中遇到阵雨,有位男同学即兴扮演海燕,振臂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立刻赢得大家的齐声喝彩,我们冒雨骑行,也因此后劲十足。倘若置换时间和地点,某人在激浪猛扑的大堤上,在浊水浸泡的小楼顶,居然豪情万丈地咋呼这样一嗓子,就算不被大家斥为可恶的疯子,也会被众人骂成脑袋进了镪水的精神病。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当洪水泛滥之际,民生多艰之时,那些迷恋闪电和暴风雨的“海燕”还是离我们越远越好,让风调雨顺成为新常态,海晏河清的美好愿景才有可能离实现更近一步。

  有人说:有远见卓识的城市规划一定会保留固有的湿地和湖泊,这些命穴不可触碰。急功近利的房地产开发则往往毫不犹豫地抹去它们,将一块活棋弄成死棋。我们不妨以最好的善意去猜测某些利益集团的成员,他们拎着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睁睁地看着半座城市浸泡在污泥浊水中,情何以堪,心何以忍?趋利避害是智举,牟利受害是愚行,但愿今夏的暴雨能够浇透某些主政者、牟利者的后脑勺,“某挖挖”“某拆拆”的城市建设新思维能够水落石出,成功转换。

  雨打芭蕉,雨打残荷,雨打船篷,雨滴疏桐,雨滴长檐,雨滴空阶,都是可以当成音乐来听的,饶有清响,别具诗意,古人笔下多有描绘,情与景融为一体,不乏经典之作。南宋词人蒋捷将人生巧妙地划分为三个阶段,单纯听雨,就能够听出截然不同的况味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情意在此间生灭,性命在此间往复,感悟在此间起止。蒋捷生逢乱世和末世,喜乐之日少,殷忧之日多,听雨就如同听天下消息,越听调子越灰,越听心情越沉。终归于无奈,亦终归于无情。

  天底下的暴雨既不好看,也不好听。它声响骤密,聒耳,被人当作噪音。然而正是这样的噪音不断提醒人们,建设者对高天厚地的谦卑和敬畏不可或缺,改天换地的豪迈理应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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