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美文|玉米散记

来源:人民日报 作者:鲁 信 编辑:李子璇 2016-07-30 14:15:41
时刻新闻
—分享—

  鲁 信

  在我们家,玉米是餐桌上的常客,一家三口都爱吃。不过各自的口味却有些差别,母女俩偏爱稍老一点的,说是嚼起来香;我则喜欢品尝嫩玉米煮熟后那清香而又微甜的浆。

  乡下年迈的母亲知道我们爱吃玉米,年年秋天都为我们备下一些。虽说这在乡下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难题在于,玉米的生长期是一定的,熟过了头就不能再煮来吃,即使早早掰下来,放不了几天它也会自熟,口感就不对了。乡下人吃煮玉米,都是在将熟未熟之时掰来做。我回老家的时间没个准,很难恰好赶上掰玉米的时候。去年就晚了几天,沿途所见,地里的玉米已经收完了,大片大片黑黝黝的土地刚刚翻耕过,在为播种小麦做着准备。我对她们母女俩说,这次回家怕是吃不到新鲜玉米喽。令我们惊奇的是,中午赶到家里时,一大盘刚煮好的新玉米已经热腾腾地摆在桌上,且既有老的又有嫩的,任各取所需。女儿问奶奶是怎么变的戏法,奶奶说,夏天我每隔七八天在院子里种上十几棵,多种几茬,这样不论你们早几天还是晚几天回来,就都有新鲜玉米了。感动吧?这就是我的母亲。

  回北京的路上,有关玉米的零散记忆渐渐聚拢在一起,差不多成了整个途中的话题。

  舌尖上的玉米,话题不是很多。玉米虽属粗粮,但因油的含量较高,所以吃起来香喷喷的。若发酵后再掺入些豆面做成饼子或窝头,则口感更香,极富营养。棒𥻗子粥也是个好东西,我酷爱喝它。菜团子当然吃起来味道更丰富,但不太好做,原因在于玉米面黏性差,不好摆弄,现在只在农家乐才吃得到。在我小时候,这些都是家常饭。读高一那会儿,几乎天天拿网兜带两个玉米饼子到学校,食堂负责给蒸热,中午同学们就蹲在树下就着自带的咸菜吃,挺香的。高二时一周才回一趟家,不能带干粮了,就带玉米和小麦,再交些加工费,学校食堂按量提供窝头或是馒头,搭配着吃。曾在某部电视剧中看到,为了展现少年韩信的穷困潦倒,剧中的韩信拿着一个玉米面饼子默默地啃,作难以下咽状。这实在有些搞笑。且不说玉米饼子压根就没那么难以下咽,这也明显有悖常识啊,玉米到明末才开始传入中国,韩信那会还真没这口福。几年前在墨西哥曾有幸一睹玛雅文化的石雕艺术,很多都在基座上雕有玉米作点缀。看来,在其发源地南美,历史上的玉米还是颇受尊崇的。

  与玉米相关的劳动记忆也有一些,但似乎都不像种别的庄稼那么累,至少在种与收两个环节,劳动强度都不是特别大。

  先说种。玉米对时令要求不高,播种早点晚点都问题不大。若春天有空闲耕地,可种植春玉米,早熟。不过在华北这一带,大多是等割完麦子之后种植夏玉米。等秋天收完了玉米,则再压茬种麦子。如此循环往复,一年两季,土地利用率极高。早些年也抢种过玉米,不过不是为了赶节气,而是为了让玉米早点成熟。

  再说收。玉米的收割也比较简单,先把玉米棒子掰下来,然后再拿镰刀砍下玉米秸秆。秸秆叶片可作牛饲料,秆则是好烧的柴火,都要晒干了垛好,留待冬天用。倒是搓玉米比较麻烦,晒干了的玉米棒子堆得小山似的,要一粒一粒搓下来。这活儿不累,但要有耐性。先用工具杵掉几行,然后把两个棒子合在一起搓,随着相互摩擦碰撞、挤压揉搓产生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发挥作用,玉米粒就哗啦哗啦地掉下来。

  感觉苦一点的活儿是田间管理。玉米长在夏季,天气炎热,锄草施肥打农药,样样都要头顶烈日。锄地不说了,早有悯农诗做了宣传普及。当然,李绅笔下的“禾”一定是别的什么庄稼而绝对不是玉米苗,但场景和辛苦指数差不多。比锄地更苦的其实是后期施肥。早期施肥时玉米尚矮,干起来轻省些,后期施肥则苦得多,最大的考验是闷热。这个时候,玉米已经长高,庄稼地里密不透风。若赶上桑拿天,要钻进玉米地里弯腰低头一棵一棵地施肥,那般闷热与酸痛简直无法形容,汗水不只是浸透衣背,而是浸透全身,整个衣服黏黏地裹在身上;头上脸上沾满玉米花粉,汗水伴着花粉流入眼中,火辣辣的疼;胳膊和手则常常被玉米叶子划出一道道血印子,汗水一浸,其滋味不难想象。那个时候最渴望的,就是赶快干完一趟,好到地头上喘口气。到了地头,纵然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依然觉得清爽无比。每每想起这个场景,我就想,所谓幸福,其实是没有什么绝对标准的,不过是从比较中获得,完全看你以什么作参照系。

  还有一种农活干起来也比较闷热,就是到玉米地里拔草,拿回家喂猪养羊,余下的晒干、垛好,可以卖。这是所有乡下孩子都干过的。不过,拔草时偶尔也会有意外惊喜。比如找甜棒。成熟了的玉米地里,会有极个别的没长出玉米棒子,这种玉米的秸秆与众不同,泛着红色,光滑顺溜,且比正常秸秆要细一些。折断,去其皮,嚼来味若甘蔗,盖因没结下玉米而把糖分都转化到了秸秆中。

  昨日的这些如烟往事,在女儿听来简直有些天方夜谭。我却觉得,那段时光苦是苦一点,但同样不乏欢快的记忆,同样给了我许多东西。

阅读下一篇

返回红网首页 返回阅读频道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