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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音痴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俞胜 编辑:王嫣 2016-09-21 10: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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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 胜

  那年我十二岁,上小学四年级。那个星期天的下午,杏花谢了,桃花谢了,野菊花刚从草丛中挤出笑脸,白色的花、黄色的花,像星星一般点缀在绿茵茵的草坡上。农人们在附近的田野里忙碌着,一头牛立在不远处吃草,啃一口草抬头瞅我一眼,瞅我一眼又低头啃口草。春风和煦,阳光灿烂。我站在草坡上突然就想放声歌唱了。

  于是我就张开手臂放声歌唱了起来,我一首歌接着一首歌地唱。对于我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因为我一直是个性格内敛、人前爱脸红、爱羞涩的少年,我从来没有在人前大声喧哗过,没有在人前放声歌唱过。但那个奇怪的下午,让我一点羞涩的感觉都没有了,有人从我眼前路过甚至驻足我也不管。

  但那天晚上,我的姐姐却说,我的歌唱得实在是太难听了,像一只狼在嚎叫。我的脸立刻由方才的沾沾自喜变成了一匹窘迫的大红布。腼腆、自尊心又极强的我从此不敢在人前歌唱,不敢放声歌唱。

  过去了许多年,之所以又想起了那个春日的下午,是因为我现在成了一名作家。上帝为我关闭了歌唱那扇门时,为我打开了写作这扇窗。但检视自己的作品时,我的心中依然很忐忑。我的作品虽然是自己的心血凝聚而成,但是否也像少年时的自己,唱得很投入、很迷醉,甚至自己都被这种投入和迷醉感动得热泪盈眶,而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五音不全,像狼长嚎一样,让人不忍卒听?

  这种疑心是时常存在的,也不是不自信的表现。因为,文章写得好坏并不是自己说了算,是要由读者来评判的。所以我每完成一篇作品,首先要征求身边亲友的意见,身边的亲友觉得好,我就投寄给刊物。身边亲友觉得不好的,先放下来沉淀一段时日,不足的地方凸现出来了,再认真进行打磨。不是说唐朝的白居易写诗,首先也是征求邻居老奶奶的意见吗?时光的流逝,改变了曾经那个腼腆、自尊心极强的少年。现在的我有了勇于正视自己缺陷的勇气,并在生活中努力地修补这种缺陷,而不是像少年时那样再选择一味地逃避。

  生逢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作为作家,面对取之不尽的生活源泉,我想我们应该成为这个时代的记录者,让我们的文字留下这个时代的印记。

  每位作家的视野都受到自身主客观条件的限制,虽然在视野方面有“一手素材”“二手素材”之说,但作为个体,每一位作家的作品都不可能穷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只能烛照到几个有限的层面上。这些年,我的创作,从题材上来看,选材的兴奋点主要集中在三个路径。一是城乡二元结构发生巨变的当下,思考农民进城后,能否留得下来?或许能留下来,甚至农民的身份也改变了,变成了新市民,但精神上能否真正融入都市?还有城乡空间转换,那留在记忆中的亲情、乡情是否异化了的问题。作为曾经在高校生活和工作过的知识分子,关注当下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高校生活、科学研究乃至教学管理方面的情况就自然而然成了我创作的第二个取材路径。第三个取材路径是关注人性中的善和恶,以寓言的手法反映社会现实。我的中短篇小说集《寻找朱三五先生》中的不少篇章,就是关注上述三个问题的小说。

  日本人用“音痴”来称呼那些在音乐方面五音不全的人,我很喜欢日语中的这个词。大约在日本人那里,这个“音痴”的“痴”字近似于汉语的“呆”,是“不擅长、不开窍”的意思吧。我却更愿意从字面上把这个“痴”字作为“痴迷”的意思来理解。你看,一位“音痴”,他虽然五音不全,但他并不羞怯于展示自己的歌喉,而是不舍不弃地、一往情深地“痴迷”于音乐,他时常呼应着自己的内心,“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想什么时候歌唱就什么时候歌唱,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想怎么歌唱就怎么歌唱。

  他的歌声虽然不美妙,但他一直在努力着,期待着自己能有一天唱出一首完美动听的歌来。善良的你,请你带着一颗真诚的心来倾听吧,你会从他的歌声中听出一份真诚来,听出一份不屈不挠来,这便成了打动你心的东西。

  我觉得做一位这样的“音痴”便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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