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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只因心里种下了爱的种子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 编辑:王嫣 2016-10-30 09: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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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说:他们更需要关爱

  1990年,我毕业于益阳卫校。同年,我主动要求进入父亲所在的安化县大福防治所,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了一名普通的麻风病护士。原本可以留在益阳城市工作的我,却选择回到了偏僻落后的家乡安化,而且还是专治麻风病的地方。同学们对我的决定很不理解。

  早在1983年,我的父亲就在大福防治所的前身——益阳天罩坪麻风病防治站工作。当时,麻风病还处于规定隔离治疗阶段,看到父亲经常爬到海拔1174米的天罩坪山顶,我总是壮着胆子跟在父亲背后。有时人手不够,我还会屁颠屁颠帮忙递药打下手。那时候,父亲从不阻止我跟他上山,特别是需要我打下手的时候,他总是鼓励我说:“别怕!”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随父亲走在路上,无意间听到一个大人在教导他的孩儿:“记住,离那些‘麻子’远点。”然后,当我似懂非懂地杵在那一动不动时,父亲连忙蹲下身,笑了笑,摸摸我的脸蛋,对我说:“麻风病人也是人,只是他们比我们不幸,但不管他们什么模样,我们都要关爱他们。”

  可能是因为谨记了父亲的话,每次跟着父亲到防治所,见到那些麻风病人,我就少了些畏惧,多了些亲近。奇葩的是,我的“不避嫌”,让我在学校受到了同学们“特殊”待遇。老师编座位,他们大着嗓门说不与我同桌;到了下课,他们三五成群,就是不带上我;他们友好地交上了朋友,唯独孤立我。好在我想得通,我的心里已经装下了一群需要关爱的朋友。每次跟随父亲到防治所,我就会把在学校看到的游戏和听到的趣事,主动跟病人一起分享。所以,从卫校毕业选择当一名麻风病护士,我的父亲说女承父业,此生无憾。

  现在,我的父亲已去世,我已正式接过他的接力棒。有点遗憾的是,父亲骤然去世的时候,我因为工作在外地未能送上他最后一程。我想,父亲应该会原谅我。

  丈夫说:我和你一起陪伴他们

  从小的耳濡目染,让我对麻风病人的感情难以割舍。

  来到防治所工作后,随着时间的飞逝,我也很快到了婚嫁年龄。原以为社会对麻风病人的偏见和歧视,会使我的婚姻成为老大难。没料到,缘分是早就注定了的。

  我和丈夫是初中同学。我们决定相守一生的那一天,我说我要一直陪伴麻风病友们。他毫不犹豫地握着我的手,说:“我和你一起陪伴他们。”他说,他的职业是一名教师,我离不开我的病人,就像他离不开他的学生一样,他懂我的心。

  记得我满三十岁那天,因忙着照顾病人忘记了生日。到了下班时间,所里临时来了一个新病人,我就打电话给丈夫,说要加晚班。不料,那天晚上他竟提着一个大蛋糕来到所里给我过生日,还不嫌弃地叫上我的病人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现在想起这事,我心里还甜蜜蜜的。

  2010年,他调到190多公里外的县城任教。为了让我们夫妻团聚,一年后,领导把我调到县疾控中心。

  在县城工作的日子确实轻松而又惬意,可不知为什么,在那里的每一天,我的心里都是空落落的,眼前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些病人,耳边常常回荡着他们信赖的呼唤,甚至在睡梦里也有他们。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喜怒哀乐已和那几十位麻风病友真真切切地交织在一起了,我想,他们一定也在想我、念我。

  于是,7个月后,我申请从县城调回了防治所。然后,我软磨硬泡,要求老公也离开县城。一开始,老公对我的决定非常生气。但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回来任教,陪我坚守我的那些病友们。

  病友说:你是我们的小棉袄

  从参加工作的那一天到2013年,由于接待的都是一些或是有残缺变形的四肢,或是有溃烂流脓的皮肤,或是有奇形怪状面容的病人,所里一直只有我一个女护士。

  那时候,每天早上一睁眼,我就热情饱满地开始打仗般的生活——飞速穿衣洗漱,匆匆为家人准备早餐,骑车赶往防治所。然后,查房,跟病人打招呼、问情况,监督他们吃药。

  其中清洗换药是一个比较麻烦的过程。记得有次我给一个新来的病人换药,他巨大的足底溃疡散发出血腥和恶臭,因为是神经受损,闭汗,皮肤异常干燥,袜子一脱,皮屑飞扬。因为习惯了,我就若无其事地捧着病人的脚,仔细地检查,然后清洗溃疡伤口,继而消毒,剔除腐肉,进行包扎。没想到完成后,病人早已热泪盈眶,他说:“刘护士,你真是我们的小棉袄,我的家人从没有这么贴心过。”当时,听到这话,我心里酸酸的。我暗暗想,他们这么需要我,我不仅要在身体上关爱他们,在生活和心灵上也要关爱他们。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湖南大学、湖南商学院等十多所高校的大学生组成“家·工作营”志愿者,来到所里,我就抓住这个契机,与大学生们一起,布置老人房间、剪窗花、写对联、传唱诗歌,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情趣。现在这活动持续了十多年,一直没有间断过。

  因为对麻风病的偏见和歧视,30多岁就流浪到湖南的贵州籍病友郭登州,在所里呆了30多年。2012年,年过古稀的他思乡之情越来越浓烈,他告诉我,他很想回老家看看,但他一个没钱又被亲友排斥的麻风病人,想回去是何其艰难。于是我多次与老人的亲友联系,却始终得不到积极回应。2013年3月,我争取了所领导的支持,联合湖南公共频道“帮女郎”栏目,将老人护送到了贵州大方县,可他的亲友怕染上麻风病避而不见。我们与他们进行了20多次、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沟通谈话后,郭老的亲友才畏畏缩缩地和我们接触。那一次回乡,虽然了结了老人的夙愿,却也伤透了老人的心,老人彻底冰封了自己的乡情,这让我愈加想改变社会对麻风病人的歧视。

  病人胡令君刚来防治所时,全身遍布麻风瘤,面目狰狞,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一言不发。后来得知她是因病被丈夫抛弃,儿子又在监狱服刑。看着她那消沉的样子,我开始接近她,她就是不开口说话,而我不厌其烦地和她沟通,有时鼓励地说几句:“精神不错嘛,今天看起来气色蛮好呀……”她的衣服破旧了,我给她买新的。去年初,她的病情恶化,被送往医院抢救,她多次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我一边陪着她,一边宽慰她说:“你千万不能说这话,死了算什么,活着才有希望。”现在,她变得开朗爱笑,身体也康复了。她时常还对大家广而告之:“刘护士是我们大家的小棉袄。”

  村人说:你让我们知道了麻风病人并不可怕

  我们防治所地处安化县大福镇区往西约行3公里,在靠近路边的一个半山腰上,有一个不大的院落和一幢两层高的小楼。为了改变社会对他们的偏见和歧视,这里已经没有了传说中的“与世隔绝”,也没有了想象中的“森严壁垒”,没有院墙,没有门卫,进出方便。

  当然,真正要消除人们的歧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记得去年的一天,周边乡镇有新增病例,我和同事们需要对周边人群进行体检,可村民认为我们败坏了当地名声,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总有成效。今年上半年,我准备带痊愈病友去韶山看看。司机一听说是麻风病人就拒载,然后旅店老板的拒绝更直接,一句“你别来害我”就把电话挂了。而我觉得若是能够带他们走出去,会是一个很好的消除歧视的机会。最后经多次联系,我终于如愿以偿。在韶山,不管是在景区还是饭店,我都和他们牵手、吃饭、同睡。我就是想告诉他们,麻风病其实并不可怕。

  果然,自从从韶山回到防治所后,周边的老百姓也开始主动和他们接触,还会主动邀请他们去家里喝茶。前几天,邻村一个老奶奶和她女儿住到益阳多年,这次特意提了很多水果前来送给他们吃,并说,“原来真像大飞以前说的那样,麻风病真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

  老奶奶说的没错,防治所的病人其实大部分已治愈,即使极个别人体内还残存有少量的麻风杆菌,但已没有了传染性。他们更需要的是来自周边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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