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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希望人有一个亮着的灵魂

来源:湖南日报 作者:李婷婷 编辑:王嫣 2016-11-25 11:3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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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战

  编者按

  11月13日,“2016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诗”评选揭晓,湖南诗人张战《陌生人》获评“年度十大好诗”。深圳读书月组织方、深圳报业集团副总编辑胡洪侠说,所谓“十大好诗”仅仅是一个说法,并不代表中国年度就只有这十首好诗,但“十大好诗”让诗歌回到人间,诗和远方都在身边。中国作协副主席、诗人吉狄马加说,“十大好诗”让诗歌更广泛地走进人的精神世界,是这个社会应该去做的事情。颁奖典礼上,诗人张战深情地朗诵了《陌生人》,感动了现场每一位观众。

  中国即将迎来新诗百年,诗歌在今天的生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什么样的诗才叫好诗?新湖南记者就此对话湖南第一师范学院教师、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张战。

  新湖南记者 李婷婷

  “有一个地方让我藏起来,这就是诗”

  记者:我很想知道,作为一名女诗人,温和、暖心的张战对“自我”和“个性”是如何维护的?你如何处理内心的敏感?从你的诗中似乎能感受到你内心的某种冲突,这种冲突会带给你自我消耗吗?你会沉浸在这种自我消耗里吗?

  张战:人与世界的关系,永远是不断妥协的。我懂事很晚,30岁后开始思考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生活一年一年过着,父母老去,孩子长大,我也眼看着丈夫脸上的轮廓越来越柔和,我慢慢明白,我的幸福其实是来自于付出。我真的觉得,能够给予比索取要快乐。仿佛我总是被生活推着走,我的生活态度是逆来顺受的。啊来吧,我受着,这反而是一种自由。当然,心灵的苦痛或是绝望,随时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心性敏感的人尤其如此。但是,写诗是最好的疗伤方法呀!

  你问我的个性和自我,我的个性和自我就在诗歌里。有一个地方让我藏起来,这就是诗。这多好!我多幸运!

  记者: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自己的质地,你觉得是什么?

  张战:如果用纺织物来打比方,我觉得自己像棉布。来自于土地,不华丽,但是柔软温暖。这是我的现实。可是理想中的我,我愿意自己像蚕丝,微微的一些发亮,可以拉得长长的。对的,微微的一些发亮是最理想的状态。不要太暗,也不要太亮。

  “我这样固执地、绝望地想从虚无之中求一个不虚无的答案”

  记者:在自媒体时代,诗歌的门槛看起来很低。你如何理解“诗歌”与“分行的文字”?

  张战:现在能写好诗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好厉害。但是,好诗应该还是有一些恒定的标准的吧。这种标准使得诗歌门槛的高低是固定的,不会因为踩踏者多寡而升降。

  记者:你的长诗《我,一个编号》读起来像一首“挽歌”,你以父亲为第一人称写下这首长诗,为何想做这样的尝试?

  张战:我父亲于2010年12月去世。父亲从发现患病到去世不足三年。这三年,我目睹父亲如何迅速消瘦、衰朽,如何从乐观地积极配合治疗,到最后听天由命,直至放弃求生的希望。我记得他临终前那一段时间的表情,非常认命,温顺而悲悯。看着母亲和我们为他伤心忙碌,他只觉得我们可怜。虽然已经很瘦,但只要和我们对视,就一直把嘴角向上扬起,保持微微的笑。他自知要走的日子不远了,就对每一个来看望他的家人,很隐晦地表达他的关爱,有时是郑重地道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懵懵懂懂,因为心里总想着父亲还会好起来。我过后回想他说过的话,才明白那是最后的叮嘱和告别。

  父亲变成了一抔骨灰。我不知父亲的笑容去了哪里。

  一个人的肉体一旦朽坏寂灭,就一切归零了吗?对于已经不在了的父亲,那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焚心般的爱恨,那曾经飞蛾扑火一般的激情,那黑暗中忍下的恐惧和泪水,不就像梦一样虚无吗?死了的父亲,梦是醒了吗?还是永远永远沉进深渊一样的黑暗里?我们还活着,可是我们是在梦里吗?我们知道我们在做梦吗?如果我们知道,我们还会认真地去做梦吗?我们还在一起,我的手拉着你的手,可是有一天,那一只手就不在了。每时每刻都在离开,都在告别。以后我们会怎么样呢?我只想问一个答案。我这样固执地、绝望地想从虚无之中求一个不虚无的答案。我已过了中年。我必须想清楚这个问题,这是我写这首诗的动机。

  “我以这种方式生活,也以这种方式写诗”

  记者:“灵魂只是生在腐草间的萤火虫/只有在它发亮时你才能捕捉”。你的灵魂何时会发亮?

  张战:我的灵魂?我多么希望人有一个永远亮着的灵魂!这正是我在这首长诗里要问的问题呀。

  记者:你父亲阅读了这首长诗吗?

  张战:也许父亲在天国会读到我这首长诗。我以前很怕黑,也怕一个人呆着,我爱听鬼故事,但又很怕鬼。奇怪的是父亲去世后,忽然我不怕鬼了。我想,父亲去了那边,那边就有人保护我了,所以一想到鬼,我还觉得亲昵。每年清明我们全家人都会上山去,祭如在。父亲曾给我写过《金刚经》,我妹妹有年也抄了《金刚经》在父亲坟前焚化。来年清明,我会把这首长诗在父亲坟前点燃。

  记者:日常中的你温柔可爱,举手投足间依然像个邻家小女生,但在这首诗里,你如此彻底地将自己投入到近乎残酷的探究和追问之中,你如何看待自己身上的这种“反差”?

  张战:我对我的外在给人的印象一直没有自觉。好像我很容易在各种角色中转换:教师、女儿、妻子、母亲,各有各的样子,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但我想,我在我信任的人面前常常会有孩子气。我仿佛有一种天性,喜欢把生活中很复杂的事情儿童化处理。我的痛感很迟钝,别人伤害我,另外的人都替我打抱不平,我自己却还浑然不觉,快快乐乐。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在《诗刊》发表诗。因为我诗的风格和气质,又因为我的名字,《诗刊》的编辑老师一直以为我是男的。我活得很自在,能轻松化解很多生活的压力,是因为我对很多东西都不看重。但是,我觉得有时候我也有一点小聪明。我小时数理化成绩很好。我喜欢做饭,喜欢尝试做各种新菜。我最爱看科幻小说、推理小说、武侠小说。我年轻时,用金庸小说里写到的武功和人比过招,谁也打不过我。做逻辑推理题目也很厉害。我以这种方式生活,也以这种方式写诗。这是我的优点,其实更是我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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