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祉璎

　　午后，艳阳高照，风低吟浅唱，掀动阳台上悬挂的白衬衣。白衬衣大小不同，长短不一，各种款式，足足十二件，每件都很漂亮，远远望去就像天边飘浮的白云。

　　这些衬衣全属于小茹，每件衬衣背后都有故事。每到夏天她都会从衣柜里拿出来，像对待宝贝样，清洗，晾晒，熨烫，保持最初的美丽。

　　小茹从小喜欢白色，认为如云朵般梦幻。她出生在一个小镇里，家境困难，能读上书已算幸福。穿新衣成了奢望，但连续十二年，她都会收到白衬衣。

　　最小的那件，翻领上绣有花朵，是小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件白衬衣。那年她11岁，品学兼优，被学校推荐到省城参加作文大赛。她知道后喜忧参半，高兴的是自己能去省城，忧愁的是自己没有新衣穿。

　　回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并说一直都喜欢白衬衣，想穿件新的去比赛。母亲听后批评了她，说家里连姐弟三人的学费都发愁，哪有钱给她买新衣？

　　没有新衣，她想退出比赛。一周后，她放学回家，却在床边看到一件崭新的白衬衣，可把她高兴坏了。她跑去问母亲，这是哪来的？母亲笑而不回答。她如愿穿上了白衬衣，代表镇小学去省城参加比赛，并获得三等奖的好成绩。

　　最简单的那件，没有花样，是小茹上高中后收到的一件白衬衣。

　　随着成长，她个子长高了，穿的衣大了，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考到县一中读高中，家里生活再难，都要保证她读书。为了缩减生活费，省下车费，她周末也留校学习。上高中后，她第一次回家是寒假，从县城走回小镇。赶路虽然疲惫，但只要想到可以见到家人，她心里就很快乐。

　　当她走回家，母亲笑颜如花，正站在门口等她，牵起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说有个惊喜送给她，准备了好久，让她进房看看。在床边的旧柜子上，她看见一件崭新的白衬衣，一试穿大小竟然刚刚好，她感动得流下泪。

　　最后的那件，款式时尚，做工精致，是小茹大学毕业后收到的一件白衬衣。

　　读大学时，她不再依赖家里，每年的学费靠奖学金和当家教，等到春节才会回家。每次回家，她依旧会收到白衬衣。母亲说，白衬衣是小茹心中的梦想，实现了梦想，她才会愈飞愈高。

　　有了闲钱，她给母亲买了手机，这样就能经常听到亲人的声音，给父亲买了录音机，这样就能经常听到外界的声音。

　　家里的孩子大了，日子也好过些。可就在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她接到母亲的电话，哭泣着用嘶哑的声音说，要她快点回家，父亲快不行了。在小茹的印象中，父亲每天都起早摸黑，外出务工养活一大家人，看到孩子们就会傻笑。

　　她连夜赶回家，姐姐和弟弟也回来了。一大家人，守在父亲的床边。她生平第一次，认真打量父亲，六十岁不到的人，显得很是苍老，满脸皱纹，身材消瘦。母亲悲戚地说，因为长期超负荷工作，父亲身体垮掉了，为了让他们安心，从来没说。近期做了检查，已是肝癌晚期。

　　父亲没挨过夏天就去世了。在父亲坟前，母亲告诉大家，年轻时，她成分不好，下嫁给父亲，刚开始觉得委屈，但多年来父亲一直当她和孩子们是宝贝。母亲还告诉小茹，其实她收到的白衬衣都是父亲卖血换来的，自从知道她的愿望，每年都会买一件，只想给她留下最美的回忆。说完，母亲递给小茹最后一件父亲送的白衬衣。她双手颤抖地接过，痛哭着大喊父亲……她沉默的父亲，从未说过动人的话，却用行动爱他们。

　　十二件衬衣成了小茹的珍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