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佑良

　　“几”字湾，在浏阳河众多的湾中，也是最急促、最诗意、最浪漫的河湾。如果说浏阳河的九道湾源于一首歌、一位伟人，那么“几”字湾则是被张坊人叫了几百年、几千年的一个真实的地名。

　　浏阳河发源于罗霄山脉的大围山，滴滴山泉，潺潺细流，汇成两条小河，一条叫大溪河，另一条叫小溪河。小溪河围绕在大围山脚下的张坊境内，一路叮叮当当，呼朋唤友，渐渐发育成一条支流，切过牛兀岭，绕过七溪村，环抱江口塅，犁开杨林山，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后，完成了一个大大的“几”字后蜿蜓伸展出去，历经了山的拥抱，峰的挽留，岸的亲吻，小溪河被爱裹挟着，流成这条河特有的风景。

　　20多年前，小溪河上游植被茂盛，水涵养好，小溪河长年水量充沛，河床也较深。加上大桐岭是一个天然屏障，张坊的竹木资源除少量走公路运输外，大部分要靠放排运到外面去。当时，林业站在几处洄水湾建成了集材场，从人溪、张坊等上游放下来的竹排、木排，被截拦在海湾集材场、江口集材场、四塘口集材场，再经过货车运输，或者将小排重新组装成长达几百米、双层堆码、用钢索连接起来的大排，最长的达到上千米。赶在涨水的时候，从几字湾放到下游更大的集材场，再转运出去。近的放到浏阳，远的放到长沙。

　　我看过一次大排启运的仪式。太阳刚刚爬上杨林山的尖头，空气中的雾气和河里的水汽交织在一起，小溪河似乎才睁开了眼。整个几字湾傍着一列千米的大排，隔一段排上有一个排工，他们像列队出征的士兵，面容肃穆，每一位手里都撑一枝带铁尖的竹篱。一位老排工手拈一把点燃的香，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对着泛着黄色浪花的河水作了三个揖，突然大喊一声：“开排了！”“嗨！”另外一位年轻的排工随即将手中的一只雄鸡摁到排前头一根大橹上，挥起雪亮的砍刀，只听到“咔嚓”一声，鸡血飞溅，洒满前面的排头。而此时大排便缓缓离岸，涉入有些湍急的河中。这样的场景在当时很难看到，是一位排工的儿子、我的同桌在我发誓不对外讲的前提下才邀我去看的。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悲壮。

　　时光像小溪河的水一样流逝，原始的储运方式也随着公路不断拓宽而改变，江口林业站也改制撤销了。几字湾随着那段时光褪去了繁华的外衣，但她依然被山环拥着，被爱包围着，不为繁华而自耀，不为落寞而自卑，还是那样平静地流淌。三个集材场已被绿色植物铺满，梓树、杨树和桂花树将这里打扮得格外醒目，仿佛向人们展现这里的另一种美。

　　山有大胸怀，水有大智慧。几字湾，既有山的伟岸，又有水的缠绵。近年来，一些在城市生活久了的人们，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出自天然、美得醉人的河湾。他们来这里游玩、拍照、划竹排、采摘新鲜的蔬菜。还有一些人找一户农家住上一晚，呼吸清新的空气，感受一下这里的宁静。几字湾便以山的宽厚仁爱、水的柔情高洁迎接着四方来客。

　　每一方山水有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精神向度。几字湾，小溪河上的蝴蝶结，是那样的单纯、透明和纤尘不染，但又是那样任性、倔强和不弃庸常。几字湾，在诗人的笔下，你是浪漫与多情；在游子的心里，你是乡愁与依恋。几字湾，你承载了人们对这片山水“几”多的希冀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