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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芦花苍苍为谁开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付宝琴 编辑:王嫣 2017-01-19 10: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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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宝琴

  十一二月的农家大地,庄稼收了,花儿谢了,除了那些四季长青的草木,时令的树叶黄的黄了,枯的枯了,落的落了,萧瑟之味盈盈绕绕漫上心头。就像剧本安排好的,四季轮回的风景里,一草一木,都在自己的那片土地上扮演自己的角色,演绎着生命的轮回与自然的生息。

  唯有芦花,铺银吐絮地在马路边、山脚下、荷塘畔开得不动声色,却又丰姿绰约,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为大地上了色,添了巧。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还有什么词,能比《诗经》之中这一“苍苍”更能写出芦花的韵味。“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秋冬萧索寒风中,亦唯有这纯洁得一尘不染的苍苍芦花,才能寄得下对恋人遥望不及的怀想与惦念。芦花飘飘摇摇染白了山脚,点缀了山腰,丰富了景致,风儿一吹,绒绒的小碎花儿起舞飞扬,贴着衣裳,衔在发梢,吻了脸庞,用手拍一拍,它竟像个找着第二故乡的孩童,不舍离去。谁又能说,这舞得妙曼的芦花,不是那俏妙的伊人呢?

  目光所及,苍苍茫茫,恣意而脱俗,又让人想起早前听人饶有兴味念起过的郑板桥的那首打油诗:“ 一片二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芦花都不见。”那是写雪入芦花的,朗朗上口,入耳舒适,入眼更柔软。虽这雪中芦花在我那雪花少见的家乡难得,但霜花不稀奇,而清晨霜花下的芦花,亦有几分意境开阔而不露声色之美,芦花的宽厚与包容便融在了乡村的角角落落与原野的沟壑丛林中,添了几分大地荒凉中的别样盎然生机。

  入了冬的芦苇花,是酥酥绒绒的。若是再早些日子,还未开全,确是最昂扬的时候。那时候应该是九十月份,又或者更早或更迟一些,放养如它,完全凭着自己的思想和心绪。那时的景致,是元人黄庚笔下的《江村》秋色:“极目江天一望赊,寒烟漠漠日西斜。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时为晚秋,百花凋零,寒烟漠漠萧索无边,秋色难寻,倒是芦花、蓼花这些花非花的家伙,平分了秋色。

  孩童时背着书包上学堂时路边芦花飞扬的光景,便悠悠浮动了起来。虽已一晃数年,却在脑中生动如初,那芦花啊,陪伴在幼时上学放学的路上,点缀在房前屋后的小坡上,甚至在篱笆边上悄悄露了头。挺着纤细的身姿,翘首在片片芦苇丛中,风儿一摇动,独孤时静静摇曳,群居时簌簌作响,各有各的风格与情调。

  若是再早些,该是春夏了,大地生机勃然,百花争艳色彩缤纷,虽芦花默然无言,静立安然,可却从不输了排场。汪曾祺先生的《受戒》便说得异常妥帖: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

  春生夏长秋花冬逝,这是大地的起承转合,可在印象中,芦花的四季,似乎总是忙碌的,不停歇的,有柔软的初穗,挺拔的枝桠,绒绒的花粒。若没有冬火燃尽,她会一直挺立到来年春天,芦苇又抽新芽,开始新的四季。

  芦花束束,在农家院落里,从不止于观赏与诗性。在脑海中尚未充盈对绒绒花儿的赞叹与流连时,更多的认知,停留在奶奶将那一束束的开全未干枯的带花芦穗砍回家,经过几天晾晒后,在院前的坪子里,搬把小凳,拿个簸箕,将芦花杆平切成相同长短,轻轻一摇晃,那花儿洋洋洒洒飞了起来,大部分又缓缓飘落进了簸箕,像雪绒花一般轻扬、优雅,最后堆成一座小花山,只有少数,在风儿的鼓动下,飞走了,不知落向了何方。奶奶在一旁扬花,我们雀跃着在一旁,手闲也闲不住,总要捧上几把绒花,放在嘴前,用力一吹,看它轰散飘起,笑开了花。奶奶在一旁作势要责骂,便慌忙丢下花儿,跑向了远方。

  芦苇花秆做帚,绒花缝枕,切断多余的零碎芦秆做了柴火,一样也不浪费。

  自幼时起,红色抗战剧中那被成片芦苇包裹得严实的白洋淀,更是承载了无数的情怀与崇拜。那扁舟从芦苇荡驶进驶出,为游击队送补给,勇敢的游击队员更是在那里周旋杀敌,总是看得豪情满怀,激动不已。

  芦花,无色无香亦无彩,却是在经历春夏风雨秋冬霜雪的洗礼后,依然处变不惊、淡然优雅、飘逸而洒脱。

  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说:“人不过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我想,那根芦苇,并不孱弱,而是弹性十足,坚韧傲人的。待到芦花开,做一根会思考的芦苇,在栉风沐雨后,依然倔强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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