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顿

　　开福区多年前叫北区。上个世纪70年代，我有个舅舅在伍家岭的粮食仓库工作，记得他中等身材，常着一身蓝干部服，也不是什么干部，但有点小权。具体地说，假如我家烧老糠，他可以每年批几车老糠给我们。

　　那年月我们家住的房子不大，只两间，但厨房不小，而且与住房分开了。舅舅来我家做客，步入厨房查看后说，我建议你家打个烧老糠的灶。这句话，我父亲听进去了。父亲是学数学的，爱动脑筋，家里有这么一个亲戚，自然就盘算着如何打老糠灶。父亲先是去食堂咨询、画图，接着就饶有兴致地在家里打起灶来了，还傍墙砌了个烟囱。父亲借来很长的楼梯，让我扶着，他揭开瓦，要我递砖和灰桶给他，认真地将烟囱砌出了屋顶。老糠灶砌好后，父亲借来板车，叫上我去粮食仓库拖老糠。我家住南区，粮食仓库在伍家岭，属北区。少年的记忆里，伍家岭破破烂烂的，当时整个长沙市都不好，但北区的脏乱似乎更胜一筹，沿街的乞丐也多几个。

　　1980年代，有一部电视连续剧叫《射雕英雄传》，剧中有南帝北丐，居然就有人把电视剧里的诨名拎出来，安在长沙的区域里，说自古南区的人有钱些，服装、菜价都贵一些，而北区住的人穷些，衣服和小菜也便宜点儿。商人好像也这样看，就有些小商小贩不愿意去北区做生意。我小时候玩的有个同学，后来参加工作就在北区的湖南造漆厂，在德雅路，他告诉我，那边的小菜便宜些。那时候我很少去北区，就不知道。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我调到市文联，不久，宣传部安排我去毛巾集团挂职，毛巾集团的厂址在德雅路。那时候德雅路、黑石渡一带，还真的很破旧，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当时北区已改名为开福区，然而整个开福区给我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后来挂职结束，就没去那边了。

　　前段时间一行人应邀去开福区采风，接待我们的人很自信，含着笑说，开福区总面积188平方公里，总人口60万，是长沙市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区；拥有开福寺、潮宗古街、省博物馆、市博物馆、沙坪湘绣博物馆等旅游景点；我们开福区连续三年的GDP是长沙五大区中增长最快的。接待人还说，现在有一种新说法，北富，说北区人有钱。我愕然，想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多变化吗？

　　随后一行人去滨江文化园。那天阳光很好，我们下车，沐浴着冬天的阳光，打量着周边的一座座建筑，感觉很不一般，心情就跟天空一样蓝，与人说话中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白杨树实在是不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这是我高中时代学的课文，篇名《白杨礼赞》，读高中时老师要求我们背诵过，但这篇课文我早就忘记了，几十年过去了也从未想起过。课文与此景其实毫不相干，是茅盾先生于上个世纪40年代赞美北方人民性格像白杨树一样刚劲、爽朗的文章。这里并没有一棵白杨树，怎么会在此时此刻忽然跃出这么一句呢？自然是好的结晶，好得让我想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