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安
过年是孩子最高兴的事,却是大人们最忙碌的时候。
“忙年么。”母亲总是这样坦然地说。一生勤劳的母亲,总是将忙视为全部的生活,好像一闲下来,生活就没了主心骨。父亲却不以为然,在他的意识中,一年忙到头了,总该歇一歇。所以,临近腊月,他反而松懈起来。这让性急的母亲大为恼火,经常为此事唠叨父亲,你都没看几号了,一点都不着急。要淘粮、磨面、做豆腐、扫屋、卖菜、洗刷、蒸馍、包粽子……母亲扳着指头,说了一大堆。每一项活计都是艰巨的任务,甚至需要全家都动手。虽然父亲有些拖沓,但对集聚着全家欢乐的过年大事,却丝毫不马虎。他笑呵呵地对母亲说,你是掌柜的,你怎么安排咱就怎样执行。看着父亲嬉皮笑脸的样子,母亲的怒气也消了。她说,你看看,这么一大堆活计,你一点也不心急。你赶紧去舀麦子,趁着天气晴好,先把粮食一淘,再把豆子泡上准备做豆腐……琐碎繁杂的事务在母亲井井有条的安排中,一下子变得条理清晰。
虽已是寒冬腊岁,但因新春的临近,一家人的脸上都满是阳光。母亲提早就给全家人置办过年的衣服。大人们能凑合,到时洗干净就可,孩子却不能马虎,即使家里经济再拮据,能在集市上买到称心衣服的就买,买不到的就买布找裁缝去做。听说邻村有个裁缝西装做得好,母亲带着我走了七八里路,为我赶做了我人生中的第一身西装。我知道,为了在县城上初中的我能穿上这件西装,母亲积攒了一年的鸡蛋钱。那件西装不仅让我过了个光鲜的年,更是让年少轻狂的我平添了几多人生自信。
遇到天气晴好,父亲就带着我去县城采购。集市上已是人山人海,我抓着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如一叶小舟,在人海中飘摇而行。先去商场,再去市场,父亲去挑选需要购买的东西,我就守在自行车前看行李。花生米、粉条是必不可少的,牛肉、香菇价格昂贵就少买些。看菜下单,看钱吃饭是父亲的口头禅。不一会,自行车两边和车头上就挂满了采购的东西。当然,一次集会是采购不全的。没买到的或者不称心的下次再来。
大人们忙,孩子们也不会闲着。不管是磨面,还是做豆腐,母亲都会叫上我给她打下手。弟弟妹妹们也忙着洗萝卜、烧粽叶,干得热火朝天。到了扫屋、蒸馍时,更是全家动手。屋里一年的灰尘都要扫除,墙要重新粉刷,床上被褥要换上干净的,最后就要蒸馍,既有包子,又有枣花馍。包子是自家吃的,枣花馍是给来拜年的亲戚回礼的。包子有多种多样,既有菜的、豆花的、糖的,还有肉的,枣花馍也做得五花八门,以彰显主妇的手巧。白亮亮的包子,让平日里连黑馍都吃不上的我馋到了家,一口气就消灭了十多个拳头大的包子。母亲怕我撑坏了肚子,说过年天天都有好吃的,悠着点。整个腊月,一家人都起早熬夜,但没有一点怨言,因为大家心里都装着一个年。
三十多年转瞬而逝,生活的富足,让漂泊四处的我们兄妹三人都将日子过成了年,可是怎么也找不回旧年里的那些腊味了。
远在乡下的母亲打来了电话,询问我们今年是否能齐聚回乡过年。母亲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旧年腊岁里藏着团圆,过年就是过团圆,团圆就是让人心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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