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丽

　　我们土家山寨的春天，是从大年三十团年饭后开始的。土家族有“赶年”的习俗，年饭讲一个赶早，年三十天亮时，家家户户都已吃完年饭。人们聚集到寨子前的场地上，玩着那些传统的游戏，热闹喜庆的气氛飘在空气中，辞旧迎新趣味浓浓。踢毽子就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游戏之一。

　　“内拐外拐，漂洋过海；桃子开花，李子结果。一，二，三……九九，一百。”场地中央，几个女孩正在进行踢毽子比赛。踢毽子的女孩动作娴熟轻盈，双腿内拐外拐，毽子在她的脚上起落，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每一次落下，都准确无误地落在抬起的脚上，然后弹起，跃到空中，在空中一个转向，又落下来。女孩的羊角辫一上一下，配合着毽子起落的节奏，围观的人看得眼花缭乱，一边拍手一边数着个数。“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九……”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响，那边又有人被吸引过来。女孩体力渐渐弱下来，力度忽地失控，毽子飞向了旁边，险象横生。“啊！”观众惊叹着，正可惜毽子要落地了，再一看，女孩一招勾脚，毽子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运行轨道，稳稳地上下起落着。

　　个数不停增加，女孩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颊透出的那种健康活泼的粉色更浓了，比抺了一层胭脂还动人。

　　毽子落地，众人又叫出声，女孩笑笑，抹抹脸上的汗，退到一边，对手上场，比赛继续。

　　这样的场面，是我年幼时记忆中的“年”景，那时的山寨是热闹的，寨子里的土家人大都不曾外出。记忆中的“大年”也不像现在这样奔波，人们从从容容，忙年，过年。

　　踢毽子是过年常玩的游戏，做毽子也很有意思。毽子要用公鸡翅膀下的毛，毛色艳丽，纤长轻盈，适合毽子的灵巧。早早的，我就盯上鸡群中最漂亮的那只大公鸡。过年前，我终于得到了那只公鸡身上几羽漂亮的鸡毛。祖母给我做的毽子漂亮又牢固，无论怎么踢也不会坏，冬阳暖暖，橙棕色的鸡毛一闪一闪，闪得好多小伙伴心里痒痒的。

　　我们几个小伙伴在院子里踢，在学校的操场上踢，在小溪边的空地上踢，似乎百玩不厌。更有趣的是，大人们也常常加入我们的行列，我的母亲和她的几个姐妹，就是踢毽子的高手。大人小孩，玩在一起。

　　从年三十团年饭后的空闲时光开始，人们一起玩，一起闹，安静的山寨经过了寒冬的宁静，变得欢腾起来。山寨的春天，从这时候苏醒，玩着闹着，春节来了，正月到了，拜着年，继续玩。许是人们的欢愉让时光匆忙，一夜之间，草绿了，水响了，柳树发了芽，桃花红了，李花白了……蓬勃多姿的春天不知不觉就在毽子的舞动中来了。

　　大人们开始忙于农事，无暇再玩。我和小伙伴们继续踢着毽子，唱着那首生动的歌谣：“内拐外拐，漂洋过海；桃子开花，李子结果……九九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