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赛霞
周末看花展,双眼越过姹紫嫣红,定格于一盆矮小的花。枝叶似竹,花瓣如绣品,精美中透着清雅,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顿时涌出,心中一颤:这不是幼时常见到的绣竹花么?他乡遇故知般的惊喜瞬间推开了记忆之门。
绣竹于春深之季绽放在绵长的河堤两侧,与清冽明净的河水咫尺相望。翠叶纤长古雅,花朵灿如锦缎,淡紫细纹点缀的粉色花瓣,精美如绣娘织就的锦衣,在绿萝芳草间闪着芬芳的光亮,让春意绵延在无尽的时空里。我自己也未料存封于记忆中的绣竹在远逝的童年彼端竟清晰如镜。隔着漫漫时光长河,多年前的景象竟与眼前的绣竹一般真切。
幼时,我曾问奶奶:“这么漂亮的花是谁撒下的种子?”奶奶说:“路边野生的。我小时候就有。”我心存疑惑。绣竹花浑然天成的清姿雅韵并不比富贵牡丹、芍药逊色呀!它真的与路边那些不起眼的野花一样么?
长大后,发现绣竹并非通常意义的野花。在唐朝牡丹兴盛以前,它被世人誉称为“洛阳花”。一种花能被冠之以繁华旧都名,显然是矜贵无双的。只是不知绣竹历经了怎样的艰辛坎坷,会在一千多年后流落到华南,以山野小径为家,与青草河水为伴,成为寻常的路边花。
从遥远的盛世古都来到现代山野,绣竹立于杂草丛生的田间,依然掩不去它独有的风华。绣竹的枝叶纤细,花朵小巧,每一株都纤细笔直,透着遗世独立的天生傲骨。它在风中轻摆着,看似娇弱,却不轻易折挠,秉承了大地的坚实,延续了古都名卉的自持。
生长于田野的绣竹,花朵小巧雅致,清美里透着贵气。那些淡红、浅紫、粉白的花瓣不断延伸着、拓展着,映入夕阳下的河面,成为一片片落入水中的灿烂晚霞。日日喧嚣的依河马路也因此多了看得见的寂静。车辆疾驶而过,路人匆匆赶路,各有归程,无人会为路边的花儿停驻。而绣竹不闻喧嚣,依然临水绽放,独自摇曳。它的花期极长,从春开到秋,始终风姿灿灿,如同花界里久不谢幕的女主,安然涂改着人间芳华的刹那花期,不像樱花七日而凋,亦不像昙花一夜便合。
“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山野里的天之灵与地之气给了绣竹别样的优雅。它静立山野,在阳光雨露里洗涤尘垢,在雨雪风霜中历练光阴,在丽日和风中演绎着自己的精彩,重复着无数次生命的轮回。
常听人说绣竹可移植,容易成活。后来,一位朋友挖了几株绣竹移栽到院中,试着栽种。不久,它就枝繁叶茂,花朵也秀美得出人意料。而且,它不需特别养护,不需施肥、喷药,适时浇水即能葱茏如旧、花开灿烂。锯齿形的小巧花瓣似经人工裁剪而成,条条细纹奇美如天衣,总会让初见的人无端地生出惊喜。于我,则每次相见都是惊喜。
绣竹以竹的姿态卓然挺立,以花的姿态缤纷竞放,无拘无束,生机勃勃。开在山野,默然无争;开在庭院,亦风姿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