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席

　　回文诗始于晋傅咸、温峤，然今已不可见。世传现存回文诗见于庾信（513—581）。然余见《梁元帝集》中有《后园作回文诗》云：“斜峰绕径曲，耸石带山连。花馀拂戏鸟，树密隐鸣蝉。”回读：“蝉鸣隐密树，鸟戏拂馀花……”尤妙，且早于庾信也。

　　余少学诗，吾师即诫之勿于回文着力，此小技而非诗之正道也。如“池莲照晓月”“心忧增慕怀惨伤”云云。然佳回文，亦有奇趣，非为正、回皆可成诗，且有从第二，第三、四、六字读皆成诗者。余尝见一盘中二十八字，自任何一字皆可起读，二十八字，成诗百余首，惜未录记，甚为可惜。今又见“重重青山抱绿水，弯弯绿水绕青山……”回读“山青绕水绿弯弯”固亦成诗，且自第三字读亦成诗：“青山抱绿水弯弯，绿水绕青山重重……”或“青山抱绿水，弯弯绿水绕”，惜境界格调不若吾昔时所见盘中回文高雅，然已足奇矣。又尝见一小茶碗，甚雅。碗壁环书五字：“可以清心也。”自末字读“也可以清心”“心也可以清”“清心也可以”“以清心也可”。再至“可以清心也”，反复轮回而可无穷也。真当为吾国诗文之一绝也。诗人倘有别才，偶尔为之，必有可传者也。

　　编辑苦衷

　　古之编书者必有名，如萧统之编《文选》，欧阳询之编《艺文类聚》，虞世南之编《北堂书钞》。今之编者则不然。编书编画册，收大家名家作品，读者见其作品佳，则曰：“真不愧大家名家。”是时已忘却编者之功。若其作品不佳，则曰：“有名无实”“应酬之作”，亦忘却编者之责。若收入小家或无名之辈作品，读者见其作品不佳，则必骂编者：“有眼无珠”“后门”“关系”。若其作品佳，则惊视，作者何人耶？是时亦忘却编者之功。呜呼，编辑亦难矣！

　　编好书则无名，编劣书则落骂名，是亦难矣。余编书、编画册，不忌大家，不拒名人，尤不欺无名，更不宽待大家名人，唯以作品高优为标准。然余性严，选文选画颇苛刻，故每编一书一册，颇费力。是以每编一书，不若自著一书省力耳。故余著书多，编书少。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