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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亲爱的桃仁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刘美兰 编辑:王嫣 2017-03-15 09:5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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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美兰

  我拿起一颗蜜桃,咬一口,露出半个沟壑纵横的桃核,像善良老人脸上慈祥的皱纹。

  我家屋前屋后大大小小的桃树有十几棵,进入三月,粉红的桃花缀满枝头,桃叶却只绽出一点点嫩绿的尖芽,远远看去,我家红砖青瓦的房子就像飘浮在一片云霞里,那景象是可以用上壮观二字的。然而好花不常开,一场春雨过后,满院落英缤纷。

  那年代,除了土生土长的桃李,我们能吃到的水果极其有限。偶尔有远方亲戚带来几只国光苹果,母亲拿出一个,把苹果一分为四,四个孩子一人一瓣,那种特有的清香经久不散。惟有桃,是摘之不尽吃之不竭的。整个暑假,我们都在使劲地吃桃,并不仅仅在于桃子本身的美味,我更喜欢桃子中间的那个核。桃吃得越多,桃核也就越多,墙角的那座桃核山就会越码越高。拾桃核和敲桃核是我和童年伙伴们的一件趣事,我们常常暗地里比谁拾的桃核多。

  把干爽的桃核用锤子敲开,就掉出一枚小巧的桃仁来,其状与桃子的形状颇为相似。如果这枚桃仁长了个尖嘴,那它无疑是来自一个歪嘴桃的核了。有的核里也能敲出两枚桃仁来,却少见。但我家有一棵桃树的核个个都有双仁,把村里的伙伴们羡慕得不得了。好像那不是一棵桃树,而是一只天天下双黄蛋的母鸡。

  桃仁敲出来了,黄灿灿的一篾筛,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不能晒太久,以免失重过多,以晒到用大拇指和食指一捏破皮为宜。然后在某一个逢集的日子,我们郑重地把桃仁用小布袋装起来,欢天喜地地送到国药店去。国药店位于东岭河边上,两间老旧的木房子,药屉子上的标签像一只只神秘的眼睛。守店的是一个脸上长满老年斑的老头儿,外号伍麻子,一年四季在店里翻拣中药。因为药和病联系在一起,年幼的我们对国药店讳莫如深,上学放学路过这里都不敢停留半步,仿佛那药屉子随时都可能飞出病毒来。但这一天不同,这一天我们要把桃仁交给伍麻子过秤,换回几张面值不等的纸币,然后再到商店换回下个学期的新本子,新铅笔,还有几块牛皮糖。

  必须要提到的是,那时的我们,为了让自己装桃仁的袋子更满一些,早在暮春,我们就开始收集杏核,杏核比桃核皮薄,没有皱纹,用锤子随便敲两下就能敲开,杏核里的仁叫杏仁,比桃仁肉薄个小,形状大同小异。我们把杏仁收藏起来,等到敲了桃核再混到一起。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屡试不爽,从来没有被伍麻子发现过。

  仿佛我与桃仁有前世的约定,多年后,我自己也像当年的伍麻子一样,进中药房当了一名药剂员,我感到莫名的亲切。我发现桃仁和杏仁的药屉子分别置于药柜的两端,因为它们的药理作用并不是一样的。桃仁用于活血化瘀,而杏仁则主治咳嗽气喘。想起那些陈年旧事,我不禁哑然失笑。桃仁和杏仁,在懂行的人眼里很容易识别。

  在一次同乡会上,我与伍麻子的孙子偶然相遇,共同谈起当年的东岭河,谈起他已经做古的爷爷和爷爷的国药店。伍同学说,每到收桃仁的季节,他爷爷就特别忙碌。白天要收桃仁看店,到了晚上,把店门关上,他就戴上老花镜,把收来的桃仁倒在筛子里摊开,把那些个小肉薄的一一挑出来,“笃笃笃”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

  会场冷气开得很大,我却不知不觉额头冒汗。桌上摆满各种时令水果,我拿起一颗蜜桃,咬一口,露出半个沟壑纵横的桃核,像善良老人脸上慈祥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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