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瑞君
城市的繁华是用高楼、街市、霓虹灯撑起来的,也许还有美酒和佳人吧。乡村的繁华是用一季一季的花撑起来的:这边一枝桃花蘸水开,那边一树梨花落晚风,还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热热闹闹的,蜂狂蝶浪的,招起人间许多的痴念。
油菜花它大概深知自己平凡而卑微吧,要在万紫千红中出人头地是不容易的,因此她比别的花拼命一些,一出场就是这样排山倒海轰轰烈烈的,以不可数计的点点滴滴,染成夺人魂魄的金黄,浓稠得仿佛油脂。生命那么短,梦想那么美,不拼命怎么行?整个隆回,都是油菜花的传说了,从北山到三阁司,再到羊古坳的雷锋村,浩浩荡荡的油菜花,搅得遍地春思。
田园空阔无桃李,一段春光属菜花。
喜得无可无不可的看花人,就直接把油菜花叫作乡花了。既然市有市花,想必乡有乡花,也是无可厚非。倘若要在乡村选一个形象大使,也的确非油菜花莫属了。它们既对观众负责,给看花人一个春天,也对种田人负责,还种田人以油香;既务虚,也务实,既有风情,亦有担当。这样的颜值和性格,谁不宠溺它们三分呢?况且它们那么随遇而安,给它一点土,一点水,它们就活色生香了。
为了配得起这样浓烈得近乎凝固的色彩,高雅的旗袍、温婉的汉服,还有花瑶的挑花裙子,都顾不得春寒的百般阻挠,风情万种地登场了。那些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那些眉如翠羽,肤若白雪的人儿,在明黄的颜色里愈发香艳。人间虽有诸般大大小小的摄像头,有平平仄仄的长句短句,可是怎么能恰如其分地描述丽日黄花的颜色、情致和温度呢?它们是静态的,又似乎是动态的。东风略略一挑逗,它们就要站不稳了。它们是无声的,又似乎是喧闹的,侧耳听来,都是它们打情骂俏的声音。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付与这样的春光才不算冤枉吧。
其实看花人并非才子佳人和文人墨客,烟熏火燎的灶下厨娘,习惯了大呼小叫的操刀屠夫,也一样穿花度柳地来了。谁的年华不曾明媚过呢?谁的梦想不曾优雅过呢?不过被一层一层的现实禁锢住了而已。难得有这样媚好的天气,难得偷来浮生半日闲,一举跳出生活的桎梏,趁着东风任性地天真着。被岁月腐蚀了的容颜,被欲望撑大了的腰围,迫不及待地靠近一缕缕香魂,噏动着鼻子,贪婪地嗅着。如果人生一定绕不过一些劫数,避不过一些困惑,何妨先看一场花事?如果人生一定要添些许情怀,装饰一些精致,何妨先看一场花事?
春天最多烟雨蒙蒙,不得不令人想起“无边丝雨细如愁”的句子,但油菜花是不习惯这么多愁善感的,它们豁达、热情,依旧浓施脂粉,撒开漫开迷魂香,在风里,在雨里,在远树烟村里,执著地等你来。那些含着泪的笑,那若有所待的一张张脸,那盛放到极致的生命,是叫人不忍心轻视和辜负的。
在春天里,何妨来看一场花事,凭人间多少王权富贵,多少纸醉金迷,都不如在油菜花的馥郁芳香中安享一曲短笛,共一番浅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