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芦芦

　　记得上次为朋友的作品流泪，是读汤素兰的散文集《奶奶星》，在北方回来的火车上，窗外是一丘一丘刚刚泛青的麦苗，我读着汤姐童年的点滴往事，读着她和亲人之间的一个个故事，读着她浅浅的心语浓浓的乡愁，泪水不知不觉爬满了脸颊。

　　没想到，今天读她的长篇小说《阿莲》，泪水也静静地帮我洗了一把脸,帮我洗了一回心。

　　这本书从湘少社举办的“当代儿童文学论坛”上背回来已有一个月了，一直没舍得轻易打开它，因为人人都说它好，我就怕在忙乱、逼仄的时间、空间里读它会亵渎了它。

　　今天恰好是周日，孩子又因教室过两天要做高考考场要放假，去学校补课了。爱人一早起来，大搞了一通卫生之后，已背着他的龙泉宝剑出去舞剑。家中就剩了我一个人，我就在电脑里找了几首我最喜欢的马头琴乐曲，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一瓶新鲜的栀子花，郑重其事地打开了《阿莲》。

　　本期待着看到一个大美人，就像人人倾慕的西施那样，无论是在浣纱还是在弹琴，无论是微笑着还是颦着眉，都有光彩照人的美丽。

　　可故事一直淡淡的，是一种从容恬静的叙述, 似细水微澜的拍击，似惠风和畅的吹拂，似初阳漫照的温暖，而不是绮丽的虹，不是轰鸣的雷，不是惊天的浪，不是那个瞥一眼就让你魂飞魄散的美人。

　　其实，汤姐的童话，常常是给我一种惊艳之美的。没想到，她写小说，反而清浅柔和起来。

　　不，小说的内容其实根本不淡，一开篇，就是小弟弟来人间报道的情景，妈妈也曾命悬一线，阿公阿婆也曾提心吊胆，主人公阿莲也曾忧心忡忡，但是，读着汤姐的文字，跟着她的故事慢慢往下走，我心里涌起的感觉却是少有的熨帖和安宁。

　　宛如回家。

　　是的，我读《阿莲》，最大的感觉，是汤姐用她的文字，领着我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回了一趟童年老家。

　　阿莲家乡的那些坳啊冲啊湾啊塅啊，我是熟悉的，因为我的老家也有。

　　阿莲的母亲是个常在在外上工的裁缝，阿莲童年最相依为命的人是她的阿婆、阿公——奶奶、爷爷，我也是。

　　阿莲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照顾弟弟，学会了做种种家务，我也一样。

　　阿莲从小就对课外书格外痴迷，我亦如此......

　　所以，读汤姐的这本小说，我根本没有读一般小说的新鲜感，新奇感，我只读出了一种深深的怀念之情。

　　而怀念的味道，是最能打痛人心的。

　　我阅读《阿莲》的过程，就是一个心冰化水，水又被点燃的过程，是那个被时光渐渐冰冻了的小时候的我，慢慢被汤姐的文字之火烤暖，烤化，化作一滩泪水，最后又燃成一堆火焰灼痛着我自己的过程。

　　当我读到阿婆不顾妈妈的反对，那么坚决地去帮阿莲报名读书，并低垂着白发潇潇的脑袋，用几百块碎布一点点地替阿莲缝缀着新书包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

　　汤姐在她的小说里，写活了阿莲的奶奶，写活了她自己的奶奶，也写活了我的奶奶。多少往事，多少回忆，多少个昨天的我们，就这样，被汤姐那质朴清淡的文字唤醒了，变成一把泪水，纵横在我们脸上，又变成一把大火，轰轰烈烈地燃烧在我们心上，炙烤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明白，纵使我们离家千里万里，纵使我们成就了再大的功名，纵使我们创下了万贯家业，回头凝望我们的来路，发现最令我们魂牵梦萦的东西，无非也就是阿婆在时空深处颤悠悠、颤悠悠对着门前的小路，呼唤我们回家吃饭时所吐出的那个小名：莲妹子.......

　　莲妹子，这一声最质朴无华的呼唤，不禁让我想起了一部武正晴导演的韩国电影《首尔咖啡馆》。跟许多日韩电影一样，《首尔咖啡馆》的味道也是淡淡的，用淡淡的口吻叙述着日常小事，也用淡淡的口吻，叙述着惊心动魄的故事：一个日本美食记者去韩国寻找写作素材，找到了一家老旧的小店。小店生意清淡，但顽强地以自己独特的风味存在着，却受到了黑社会的威胁，因为小店店主的三弟依附了黑社会，开了一家大大的新店，并打出了与小店一样的招牌“牡丹堂”。为了“保护”他们品牌的唯一性，黑社会老大天天派人来骚扰老店，逼大哥停业，还差不多打残了大哥的右手。这时，一直在外做音乐的二哥回来了，他在日本美食记者的鼓励下，决定代替大哥撑起自家的老店。最后，老二、老三两兄弟进行美食烹饪大赛， 裁判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黑社会老大。就在大家都以为老二必输无疑之际，老二却用了一道最寻常、最其貌不扬的锅巴，唤醒了黑社会老大童年的记忆，他在那道最普通的锅巴里，吃到了当年老店主送锅巴给他这个穷孩子吃时的大爱，也吃出了他残存的善良，他说，怀念的味道，是不可战胜的！所以，老二赢了，老店保住了！

　　今天，汤素兰也赢了。她那朴素的《阿莲》，战胜了我这大半年里读到的很多书籍，赢得了我大把大把的泪水——她写出了一种怀念的味道。而这样的味道，果然是无敌的。

　　我爱《阿莲》，爱这部由久负盛名的童话大师写出的长篇小说。看来，它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盛赞，确实是名至实归呢！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奶奶，每个人都有童年，每个人都能从《阿莲》里读到我们深藏于内心的最大的牵挂，因为汤姐在《阿莲》里，老老实实地向这个世界托出了她藏于内心最深处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越是平静地说，听的人，越会竖起心灵的耳朵吧！

　　且让我们大家都一起去静静聆听《阿莲》的故事，一起静静去品尝那成长的真味，那人生最美好的怀念的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