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 然

　　出了趟远门。

　　去程和返程，天公都作美，蓝天白云一路相伴。三万英尺之上的蓝，更有质感，蓝得那么薄，仿佛要透了；又蓝得那么深，广厚无垠，仿佛深不见底。

　　云在我的下面，也在我的头上，又在我的身边，云上有云，不知它们占据了多大的天空。团团簇簇，如万朵白莲盛开；洋洋洒洒，如神奇国度的雪花飘飞。如天女，如佛陀，如巨峰，如小狗。当阳光照耀云层时是最美的，给云镶上了金边，还有神奇的光芒从云中透过来，这光在金色中带着银色和橙红的色调，美妙不可言说。

　　云在身边，仿佛伸手便盈袖，卷舒由它，自在地造着它的型，哪怕风吹散它，阳光照透它，飞机穿越它，它都不恼，随缘聚合或散淡。那种淡定，让我的心柔软起来。

　　当飞机离地面不太远时，身下是广袤的大地，棋盘一般的城市与农田，细绳一样的公路；或是蓝色的大海，与长天共一色，难分界线，还有大海里细如芥子的航船。看到这些，心里在想，脚下的人间苍生，他们该有着怎样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碌碌奔波？心又柔软起来。我想，观音菩萨坐在祥云之端，俯瞰众生，也一定内心柔软，如母亲视怀中小儿女。

　　跟我一起的旅伴，在机场候机时，跟我聊她的懒散的老公、古板的婆婆、不听话的儿子、难缠的同事，她那张皱着眉诉说的脸仍鲜明地刻在我脑中，这会儿她却不再喋喋不休，只偶尔搭一句：“看这云啊，真美。”我偷眼望她，只见她眉目舒展，神态安然，靠在舷窗边，脸庞沐浴在云霞的光辉中，简直是楚楚动人，与在机场时是判若两人。一个人，心中充满抱怨，和心态安详，反映在外相上竟是如此明显。

　　依我自己的体会，坐在飞机上的人，为是非而生气、愤恨的人，恐怕不太多见，因为看到的是柔软自在的云，它教人自省。因为平日为之牵肠挂肚、殚思极虑的世界，在脚下不过是一盘棋，甚至你在意的那个人、那个地方，连棋子都不是，在棋盘上根本都找不着。当飞机到了更高的高度，连棋盘也没有了。

　　当有了一定的高度，有了足够大的视野，再看一些事物时，心会平静很多。原来，心也可以跟随飞机站在天上，站在云之上的。

　　可是，我们总要落地的。如果在地上，把心拓展得更宽一些，擦洗得更蓝更纯一些，提升得更高一些，那么心就是云之上的一片天，宽广、柔软而安详。一切遇到的所谓烦恼，在我的晴空都是平静的一缕云，都是促进我成长的人事。还有什么东西能激起烦恼的涟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