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绘本艺术家熊亮与15岁女儿熊添竹共同创作的首部作品《大鸟的自行车房》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2014年,熊亮第一次获得国际安徒生插画奖提名,今年,他第二次获得国际安徒生插画奖提名,并有望得奖。
熊亮是中国原创绘本领跑者,也是作品被翻译和在海外获奖最多的中国绘本代表作者之一。 2005年,熊亮的作品《小石狮》获中国时报“开卷”最佳童书。2007年他的《长坂坡》再次获中国时报“开卷”最佳童书,并获AYACC亚洲青年动漫大赛最佳作品奖、第17届“金牛杯”美术图书银奖。2008年他的《家树》获台湾“好书大家读”年度最佳童书。《荷花回来了》获“中国最美的书”。2011年 《长坂坡》(猫剧场)获第七届中国国际动漫节“金猴奖”, 获中国漫画作品大奖和最佳漫画形象奖两项大奖。2012年 《武松打虎》入选“中国幼儿基础阅读书目”。
熊亮第一个在中国提出和推动了绘本“纸上戏剧”概念,他的绘本立意根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东方哲学,画面注重线条和墨色感,但结构和语言表达却不受传统束缚,现代、简练、纯真,有着独特的幽默感和诗意,能轻易被孩子、甚至不同文化的读者理解,极富情感表现力。
熊亮的女儿熊添竹生于2002年,《大鸟的自行车房》是她的第一本绘本,显示出独特的设计语言和想法。她希望自己能多看、多听、多明白外面的世界。画画以外,她还喜欢自行车、滑板与跑酷。
低幼绘本不靠情节讲故事
记者:你做过许多类型的绘本,成人绘本、儿童绘本、图像小说等领域都有尝试,最近创作了许多低幼年龄的绘本,这类绘本有什么特点吗?
熊亮:这次的《大鸟的自行车房》就是一本低幼年龄的绘本,低幼绘本不是用情节和叙事来讲故事的,通常是用设计的语言,比如大小、规律、变化等绘画特点讲故事。
记者:与欧美等国相比,低幼绘本似乎是我们的弱项,中国目前的低幼绘本的发展是什么样的?
熊亮:其实做年龄大一些的童书故事挺容易的,但做到低幼时就难了,所以我们中国本土原创的低幼绘本并不多。低幼是不依靠情节讲故事,而是靠感官吸收认知,通过感官的秩序感,让一个没有很强自我观念的孩子能进入到故事当中,去发展情节。这是我们的教育当中比较少的,比如我们教画画的时候有一套固定的模式,会告诉你这个代表什么、那个代表什么,这个东西要画几笔,其实这样并不能发挥出孩子自己的天赋。
记者:通常我们的绘本都是先有文字故事,后有绘画,这次《大鸟的自行车房》的具体创作是怎样的?
熊亮:这次故事先创作了差不多70%,我们要画不同的动物坐车,层层推进,每一种动物都有一个羡慕者。一般绘本是故事先出来,但是创作过程中故事也会有些调整,最终创作完成之后发现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事。
记者:你的女儿熊添竹是“00后”,是个在北京长大的姑娘,这次头一回和女儿一起合作是什么样的分工,哪些部分是她画的?
熊亮:可以说都是她画的,这本书是她负责图像,我负责故事。其实除了画画,我现在也在做许多故事、文字方面的工作。但绘本的故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和图像风格结合的,比如水墨的画就比较适合传统的故事,叙事性的故事适合另外的画面,低幼类的故事需要平面设计类的画面。
记者:你的女儿从小看你的绘本长大,女儿的绘画风格是什么样的,与你相似吗?
熊亮: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了,但没有受过正规的培训。我比较重视保持她对图像的敏感,其实小孩子对于图画是很敏锐的,从小我就一直鼓励她按照自己的理解往下发展。她的绘画风格和我不太一样,比较有设计感,对排列和顺序心里有底,所以我交给她去创作是很放心的,我也不是说因为她是我女儿我就要给她画,我对她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不过多干涉孩子才能培养想象力
记者:多年的绘本创作中你一直很注意培养儿童的想象力,那么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是如何培养女儿对于绘画的想象力呢?
熊亮:在我的经验中,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就是在一个时间段内不去过多地干预和干涉,不去切断孩子的想法,自然就会产生想象力。很多家长在生活中都是只关注孩子,但我不是这样,我有自己的事情和爱好,并不专注在孩子身上,孩子看到之后她可能不会喜欢我的爱好,但她会认为每个人有自己的爱好是很好的事情。当我们放开过多的功利性目的时,可能会更好地培养孩子们的想象力。
记者:你在创作绘本的时候提出了一个概念叫“浸入式阅读”,希望孩子们能够“浸入”,能解释一下什么叫“浸入”吗?
熊亮:我所说的浸入式阅读不是像通常那样大家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人与书之间有一段距离。在我们做低幼年龄的绘本的时候,小孩子完全是在故事里面行走的。在我的理解中所有的低幼绘本都应该是浸入式的,孩子在里面自己去发现、去寻找、遇到挫折、遇到难题、一个个解决,其实故事的主角是阅读这本书的人。
记者:这个听上去很微妙,我们通常会觉得好的绘本是要讲一个有趣的、吸引人的故事。
熊亮:其实许多有趣的东西都是需要孩子自己去寻找的。我不提倡用过于夸张的画面去绘画,那样孩子们自己去发现的部分就减少了。其实我们很多的动漫作品从商业角度考虑,就会用格外吸引注意力的方式,让情节快一点,真正好的绘本是让孩子们慢下来。
“中国元素”不只是一种形式
记者:你在2014年和2017年都获得了安徒生奖插画奖的提名,在曹文轩得奖之后,我们的儿童文学可以说获得了世界的认可,插画部分我们的水平是什么样的?
熊亮:安徒生奖分为文学类和插画类,曹文轩获得的是文学类的安徒生奖。我认为文学类比较侧重于故事的创作,因为文学是抽象的,在物质还不发达的时候文学就已经发展得非常好了,所以文学天然地具有本土性。文字是我们每天使用的东西,文学在中国的发展是有一条比较有序的道路。但我们日常生活中用到插画的情况并不是太多,这几十年来,我们对于插画的了解非常少,美术学院虽然也有传统的国画系,但一说起绘画理论都是前苏联或西方的,所以我们的当代插画体系可以说是断裂的,我也很难估计国外的评委会如何评价我们的插画体系。
记者:你是国内第一个提出“图像戏剧”这个概念的人,还做了一些图像小说的尝试,看上去你的风格一直在变化。
熊亮:所有的创作者都是在前人的经验上不断发展的,比如“图像小说”,这个其实国外已经很多了。我其实就想做一些新的尝试和创造,不单是书的类型、年龄段和艺术风格,我每一本书的艺术风格都在变,风格变化的背后是“语言”在变。这个“语言”有时是走叙事路线,有时可能是东方的东西,有时又可能是平面设计的。
记者:其实你的绘本风格是偏向中国传统故事的,比如得奖的《长坂坡》、《武松打虎》等,能够两次获得安徒生奖的提名是否有“中国元素”的原因?
熊亮:中国的绘画传统没有当代画,这就造成了我们的很多插画是学习西方的。用西方的绘画方法,把中国元素加进去,形成所谓的“中国风格”,这只是一种形式,而不是真正的风格。中国传统绘画背后的哲学、逻辑、文化背景和内在结构是和西方完全不同的,怎么来做一个融合呢?我现在正在尝试打开它,越做越有趣,越做越好玩。其实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我本人就是在不断尝试各种方法,把传统的东西慢慢做深,这么看,未来给我们的可能性也非常多。
记者:能具体举个例子什么才是“中国元素”呢,在绘画中你会怎么体现“中国元素”?
熊亮:一旦开始谈论传统和当代,就变成两极分化的状态了,我们需要传播和介绍我们的文化,我们作为世界的一部分,也应该得到全世界的共鸣,要去发现中国文化中的独特的、有魅力的部分。比方说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不那么绝对化,这是中国元素一个比较大的特点,这种想法我就会在绘画中体现出来。西方的儿童绘本教孩子的自我意识会用很多隐喻的东西,比如怪兽啊什么,这是他们的文化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