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英

　　岁月像一把无刃的小刀，刀刀催人老。老，就是将各色痕迹从容而无情地刻在我们原本青春的身体与单纯的内心。树也像人一样，花开花落，叶绿叶黄，光阴中在深处留下一圈一圈或疏或密的年轮。老树就将那些岁月的风霜化作了成长的养料，越发葱茏而宽厚。大凡老树苍颜，与光阴和解，有大美。

　　小城的老樟树，一直是我的最爱。微风小漾，阳光倾城，在树影婆娑里，心生一念：最好的时光是这样的吧，春天去黑麋峰看映山红，夏日到马桥河看荷花，秋日去团头湖看晚霞，冬日则适合在小城的老樟底下读书吧。一杯清茶，一本老书，一段温暖平和的光阴，都沉醉在无边的安静里。都是几十年的老树，这种南方特有的植物，老树绽新叶，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芬芳，有看小花小草所没有的灿烂光华。

　　有着40年历史的小城，斑驳陆离的不仅是光阴，不只是建筑物，还有那伟壮的苍颜老树。从春到秋，一幢幢如春笋林立的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星罗棋布的马路通村入户，一家家实力雄厚的企业扎根落户，小城变大了变富了。从夏到冬，一个个超市人流如织，一个个公园花团锦簇，一条条街道车水马龙，小城变美了变靓了。老树历经了岁月的沧桑，也见证了小城的兴盛。老樟不说话，唯刻下年轮作纪念，待春天时一树一树新绿的叶子迎着细雨，就不管不顾地长出来，将整个小城漫在一片绿海柔波中。我在树下走，遮天蔽日的树叶漏着芬芳的春的暖意，连风里都带着花的香。此时，人心，连着脚步都是轻逸，微醉的。记得第一次来小城，因参加中考。记忆最深的是，那郭亮路上一排排浓荫密布的樟树，把烈日挡住，把高温拂走。那个早晨，我坐在台阶上看书，任清风一阵阵把长发轻袭，格外惬意。因那老树，那清风，那次考试成绩也相当不错。当时，我便想，若一辈子生活在这绿荫里的小城就行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后来，果如所愿，把工作定在这里，把家安在这里。一切皆好，想来定是讨了这些老树的福。

　　老树多好呀，当一棵树老得如同身边可敬可亲的老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沉静安然的气场。眉目里的风韵，该是历经世事之后的温柔，风雨沧桑后的安宁。想起，那些上着老年大学的人们，朝起而读，暮后而写，晴时登山，雨后作画，该是多么清逸随和。尤令人感动的是，那些关工委的老干部、老模范、老教师、老战士、老专家们，多年如一日，对孩子们进行形势教育、党史教育、道德教育，无怨无悔，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光和热。他们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只为给孩子们送去最好的精神食粮；他们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只为给贫困家庭送去最温暖的关爱之情。最美夕阳红，“五老”们和这老树一样从容淡定，这样开阔伟大。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其实多么的爱你。花静静地绽放，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多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每每听到这首老歌，我想到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母亲，想到了在光阴中一年年端然老去的人们，想到了德高望重的“五老”们，想到了苍颜高大的老樟。老树立在岁月之外，朝着阳光的方向，静默安和。日出，日落，风过雨过，老树苍颜才修得一个又一个年轮，这样的年轮，是风霜，也是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