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丽
“七月杨桃八月炸,九月板栗打哈哈。”秋风乍起,念起这首童谣,山果的芬芳又在舌尖漾起,寻找山果的记忆浮现于眼前。
秋天的大山充满了诱惑,特别是在那个缺吃的年代,山野中藏着的各种山果,给了我们易寻易得的欢喜,让舌尖上的味蕾感受到最为自然原始的体验。酸的甜的苦的或者是微涩的味道,经年不淡,至今想起,还会悄悄咽口水。而漫山遍野寻找山果,不仅仅是因为好吃,更是因为好玩。
入秋的山林,苍翠间点缀着红的黄的树丛,山色一片影影绰绰。扒开一丛丛草木,绕过一蓬蓬荆棘,踩过一层层落叶,似乎毫无顾忌。利草的边沿划过手臂腿肚,留下一条条红色的痕迹,但并不觉得疼,对山里的孩子来说,这是极其平常的事。枝上的刺,钩住衣服,拉下长长的纱,衣服顺着勾下的纱起了皱,回到家少不了要挨骂,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一路的嬉闹散在树影斑驳的阳光里,山林深处的鸟鸣清脆婉转,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做成哨,和着鸟儿们的鸣唱,给宁静的山林添了欢闹的气氛。来到西界的山头,杨桃一簇簇苍翠的叶,密集地簇拥在盘根错节依附大树生长的藤蔓上,在那些颜色渐渐沉郁的叶子底下,藏了一个个圆圆的杨桃,黄褐色的外皮蒙了一层细细的毛,摸起来糙糙的。山里的风,山里的雨,山里的阳光和土壤滋养出的这些沉甸甸的山果子,独特的清香里有着淡淡的甜润。
我们攀枝爬树,钩藤扯叶。偶尔遇到一个全熟的杨桃,捏起来软软的,剥开黄褐色的果皮,迫不及待地吃下,水润香甜中有着怡人的酸,酸甜的味道瞬间浸染唇齿之间:“啊!真好吃!”我把外套脱下,扎成一个小袋子,装着采下的杨桃回家。这些生硬的杨桃放进旧陶坛中,封上坛盖。过几天揭开盖,香气扑鼻,软软的,看着都眼馋。
秋天的大山,藏了好多好吃的山果果,我们就似一群欢脱得东跑西窜的“山猴子”,在山中寻找着那些美味。大山献出的这些山果,愉悦了我们的童年时光,那芬芳的果香,浸染的不仅仅是我们的童年,更是我们的一生。
杨桃、八月炸、山木瓜、拐枣……生长在山林深处的“野果”,漫山遍野去寻找时,有一种野性肆意的乐趣。长在房前屋后的枣、柿子、柚子和板栗,是山里人每家每户都种的“家果”,有着家的温情。
秋深了,柿子红在枝头,像一个个小太阳,映红了爷爷笑盈盈的脸——又是一个丰收年。
从柿子结成,爷爷就在劳作的空闲里数着柿子,期待着深秋到来。我站在他身边,跟着他数,数来数去却总也数不清。对我来说,数柿子是乐此不疲的游戏。那些躲藏在枝叶间的柿子,青青小小的时候并不容易被看见,数着数着,发现昨天数过的枝头又多出了一个。每当这时,我便十分快乐,为自己又有了新的发现而欣喜。柿子渐渐长大,我笑着闹着早早预定下那最大最好看的一个,恨不得在上面刻下记号,以显示它是属于我的。这时,爷爷乐呵呵地看着我说:“你的,你的,这一树都是你的。”
在“数柿子”的游戏中,柿子青色渐退,呈现出淡淡的橙红,表皮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爷爷砍下一根长长的山竹,破开竹竿的一头,做成一个夹子,把那些红了的柿子一个个连枝带叶夹下来。我在一旁,帮他取下竹夹上柿子,放进竹筐。我们忙活半天,收了两箩筐红柿子,爷爷挑着回家。我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被鸟啄过已经熟透的柿子,吃得柿子汁糊了满脸。
柿子采回家,一层叶一层柿子放进大竹筐,等着放软去涩味。我总是忍不住偷偷揭开筐盖,摸摸看哪个熟了。爷爷告诉我,如果抹掉了那一层薄灰,柿子就放不熟了,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去摸。柿子放熟了,爷爷就背到集市上卖掉,换一点钱补贴家用。柿子、枣、柚子和核桃,在当年来说,是经济作物,它们换回了孩子们想吃的糖果和饼干,也换回了油盐酱醋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那些青黄的柿子,放不熟的,爷爷将它们泡在石灰水中,泡上三五天,涩味去除,削皮而食,甜脆鲜嫩;或者削皮风干做成绵软甜糯的柿饼。爷爷就像是一个魔术师,让酸涩的柿子变成了可口的美味。
爷爷和很多山里人一样,知足安乐,靠着大山,把贫苦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很多年过去,当年一起在山中寻找山果的小伙伴已经散在各处,秋天总是如期而至,那些写在秋天的记忆一次又一次鲜活起来,山中的美味又恍然在舌尖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