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焕娟
素来极爱山野里的小花,密密匝匝,星星点点,玲珑可爱得让人欢喜。而那些大朵大朵长在枝头、挂在树上的重瓣花卉,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像一幅画,开得庄严端正、雍容华丽,却少了一份亲切,直到遇见凤凰花开。
走进南海之滨已是凌晨两点,光影绰约中,车子前方看到高大笔直的乔木,树冠上似乎长满了一朵朵的花,立在那儿,像是站在云端,振翅欲飞的架势,暗夜里有一种兀自的超然。心里顿时生了好奇。大清早奔了去看,抬头就被翠绿丛中大团大团的红吸引住了,蓝天下那一抹抹艳红,让叶的绿更青翠,让天的蓝更纯正,心想这该就是真正的朱砂红吧,一眼便直入到心里——纯粹却不失明艳,明艳又不落俗套。仔细去看枝头的花形,花开五瓣,微卷中自有绽放的娇俏,像是踮着脚尖的小姑娘,站在舞台上,足尖一用力便可旋转开来,舞动起来,透着一股精神劲。那一朵朵红花在绿色羽翼般的叶子里,不藏不躲,高踞一方,袅袅生姿,越看越觉得灵动灿烂。拿手机拍了照,现场百度,才知道这就是南国有名的“凤凰花”。 因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故取名凤凰,被誉为色彩最火红的树木之一。
南国生嘉木,本不是稀奇的事。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份火红炽热盛开在这偌大的树冠上,以飞翔的姿势在苍穹下蓬蓬勃勃地燃烧,让满园子失了颜色,黯淡了天光。原本以为这份火红只属于山野,像映山红根植于土壤,火烧火燎地赶着夏天的脚步,占尽一山的颜色写就灿烂两个字。而长在园子里、路边上的凤凰花端端地生在硕大笔直的乔木上,枝头一立,却理所当然地画出了丹凤朝阳的绚丽浓烈。记得《诗经·大雅》里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似乎一直没明白其中的深意,看到这凤凰花长在这状若梧桐的凤凰木上,才觉得凤凰于高岗,梧桐于朝阳,本不是孤立的,惟如此相生相长,丹心向阳,才开到荼蘼,开出赤练当空舞的风采。
说起来,凤凰花的传说实在不少,其中有一个传说倒是与这烈焰浓情般艳丽的花朵有着意味深长的吻合。传说,观音的瑶池里开满了莲花,忽然有一天,这池莲塘中开出了一株千年难遇的灵花——并蒂莲,他们对开在枝头,卓尔不群,使得观音也对他们分外喜爱。可是有一天,这对饱受天地精华的灵物懂得了人的喜怒哀乐,滋生了人的七情六欲,他们沉醉在爱情里,完全忘记了佛门的清规戒律。佛门的“净土”怎能容忍一对小小并蒂莲,她要毁灭其中的一株,小小的并蒂莲坚定地回答:“不,我们同生共死!”于是,大士决定将他们一个发配到天涯,一个遗落在海角,不料这对并蒂莲继续异口同声地说:“不!我们永不分离!”大士不由得火冒三丈,“那你们就去火里走一遭吧!”于是,烈焰升腾,浓烟滚滚,根着了,叶化了,花朵在燃烧!天地间一声霹雳惊雷,两道灿烂的霞光在烟火中冲向了九天,两只火凤凰却在九天欢唱,他们翩翩起舞,梳理着羽毛,羽毛落在地上,扎下了根,长出了杆,生出了叶,开出了花,这就是今天的凤凰花。原来,那朱砂般的红真是经过了火的历练和血的洗礼,涵养了万般浓情啊!
离开的时候,低头往下看,凤凰树下早已铺满了落红。南方多阵雨,免不了要摧折花朵枝叶,可是竟然不让人有一丝一毫的悲悯伤感,那些红色的花瓣安安稳稳地落在叶子上,红绿之间仿佛是静美的画,不曾有薄凉之感,反而觉得那是赴一场约会,一片片的丹红像是等待一个迟来的故事,安然地迎接下一个生命的轮回。花其实和人一样,有怎样的前世今生,就有怎样的姿态和颜色,我很庆幸在南方遇到凤凰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