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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蟹话

来源:中国文化报 作者:姚正安 编辑:李子璇 2017-11-16 09:2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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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正安

  我生活在高邮县城。县城西侧是京杭大运河,与运河一堤之隔,便是浩浩荡荡的高邮湖。

  高邮自不可与鄱阳湖、洞庭湖,以至太湖、洪泽湖比辽阔。高邮湖有其他淡水湖所不及之处。高邮湖是活水湖,它是淮河入江水道。据水利专家说,每年高邮湖要换水七次之多。

  高邮湖是悬湖,所谓悬湖,湖底高出周边地块。老人们打过一个比方,说高邮湖底与兴化宝塔尖平。当然这个比方很含糊,宝塔几层高几许不知,至少说明悬湖之悬。

  活水,水运动而不腐;悬湖,污浊之水,无以沾染。且水生物种类繁多,如此环境里生长的螃蟹自然不错。美食家们说,高邮湖的螃蟹味道独特,清香而微甘。养殖者言,高邮湖螃蟹外表也有明显特征,脐白而背青,毛黄而壳硬。高邮湖大闸蟹因不投饵料靠生物链生存生长。生长周期长,产量也低。即使是围网养殖,丰年数量也不多。

  重阳节后,高邮湖的螃蟹,母蟹其黄丰满,公蟹其膏厚实。就着美酒,吃一只螃蟹,该是美好的享受。这是高邮人的口福,外地人言此,往往直咽口水。

  可是我对螃蟹不太感兴趣,从小如此。我的老家与兴化搭界,是典型的水乡,小河连着大河,荒滩水塘不胜其数。夏秋之季,杂草萋萋,芦苇丛丛,螃蟹生焉,寻于河塘沟渠,不费气力,十只八只手到擒来。一到家则用水烀之,不多时,美味即成。母亲总是拣一只大的给我,我嫌其戳嘴,只吃一两只小爪。更有甚者,一次跟随几位成人去塘中摸蟹,竟被蟹钳夹住中指,痛不可堪,对螃蟹又增不快。

  老家的螃蟹多的是,不值钱。不几年,传上海人喜食螃蟹,我曾陪母亲拿着大队开的证明,贩螃蟹到上海。十只八只一串,叫卖于里弄中。上海的老伯伯吃螃蟹真是一绝,他们有专门的工具,一只螃蟹不吃上几个小时不丢手,蟹壳不是一食扔之,而是再熬汤饮之。我觉得不可思议,螃蟹真的那么好吃吗?犯得着这么用心?也有人因此诟病上海人小气,一只螃蟹,恨不得连壳都嚼了。但从老伯伯的眼神、面容上可以感受到,他们吃螃蟹时的美好心境,真的是一种境界。

  不独上海的老伯伯喜欢吃螃蟹,文人雅士似乎更喜欢吃螃蟹。秦少游曾将螃蟹作为礼物赠与苏轼。苏轼果然是美食大家,于食蟹颇有心得,数十首诗文写到食蟹,其中最著名的是《丁公默送蝤蛑》,诗云: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苏轼虽然以诗换得的是梭子蟹,但不排除其对河蟹的喜爱:“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他在《老饕赋》里写道:“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其“嚼霜前之两螯”“蟹微生而带糟”是河蟹制成的两道名菜。

  吃蟹吃到极致的,当数清代美食家李渔。他在《闲情偶寄》中有专章记述:予于饮食之美,无一物不能言之,且无一物不穷其想象,竭其幽渺而言之;独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无论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至其可嗜可甘与不可忘之故,则绝口不能形容之。此一事一物也者,在我则为饮食中痴情,在彼则为天地间之怪物矣。

  李渔“嗜此一生”,每年于螃蟹未上市时,“即储钱以待”“因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即自呼其钱为‘买命钱’”。

  世间嗜蟹如命者,盖不止李渔一人,以此可见蟹确是食物中之极品。

  我生于水乡,又是盛产螃蟹之地,每遇蟹黄鸭肥,有朋自远方来,上道螃蟹情理之中。

  “主不动,客不饮”,陪客人吃一只螃蟹也是待客之道,但我始终提不起兴趣。不是我不知道蟹乃美味,而是怕烦厌腥。

  一只螃蟹入了餐盘,先要解带,再就是去脐、剖腹、断爪,慢慢地掏,细细地吸,轻轻地嚼。一只蟹,没有十五二十分钟是吃不好的。有食之精致者,可将吃剩的蟹壳拼成“全蟹”。粗心如我,哪有那份闲情逸致。我即食,也是草草潦潦,一番咀嚼了事。我讨厌螃蟹的腥味,“一食螃蟹三日腥”,一点不过分。纵使食后用青菜擦,用醋泡,用牙膏洗,也不可能彻底消除,走到人面前,还是有一股腥味。

  尽管如此,我倒常常从友人津津有味的食用中得到享受。有朋友当时来,我还是会用高邮湖大闸蟹待之。有人问,高邮湖大闸蟹比之阳澄湖大闸蟹如何?

  我怎么能王婆卖瓜呢,则说,你吃了就知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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