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经是城市户口了,但我始终认为自己是湖南农民的儿子,整个生命充满土气。
没当兵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湘江畔的一个秀美的小山村中,屋后四周均是山,出门便是田野。于是,那片广袤的田野便是我和伙伴们的乐园。每天一放学,趁父母干农活不在,砍根细细的斑竹,然后寻一根棉线和一团棉花,吊在斑竹顶端。接着,随便扯个小点的化肥袋,再找个废铁丝绕成圆圈套在化肥袋上——一切大功告成,我们便吆喝几个铁杆玩伴一起钻进水稻丛中“钓”青蛙——我们像钓鱼一样,把吊着棉团的棉线甩在水稻中,然后用手抓着竹棒上下抖动,青蛙一旦发现紧跟着竹棒跳动的棉团,便以为是它们的美味昆虫来了,跳过来一把叼进嘴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们叼进嘴的一刹那,我们猛提棉团往另一只手中张开的化肥袋疾射而去,于是,这些贪嘴而笨拙的青蛙便纷纷落入我等之手。对于它们的命运,有的被放入自家责任田里让它们继续为人类“革命”,有的被父母用来为我们改善伙食,还有的则变成了猫猫狗狗的“宠物”。
“钓”青蛙是春夏间的耍法,而到了秋冬呢?同样还是那片田野,同样还是土气的玩法——打土仗。几个小伙伴一嘀咕,于是敌我两派马上形成,大家相互在田野中挖泥土做枪炮,一时间,田野中泥弹土炮满天飞,浑身脏兮兮而浑然不觉。直打得天昏地暗,直打得各自的妈老汉手握荆条凶神恶煞样吼着回家才罢休。有的甚至被妈老汉边用荆条抽得直跳,还一边邀约“明天我们继续一决高下。”
农村的娃娃没有可爱的玩具,没有可口的零食,当然也没有做不完的功课和补不完的“奥数”。我们是掉着鼻涕疯耍土游戏的农村娃。
后来,我同所有农村少年一样,砍柴放羊牧牛,和伙伴们上山打鸟掏蛋捉兔抓狐狸、下河捞鱼捉虾逮黄鳝……高中辍学后,本来,家里已定下就在农村学门手艺娶个健壮的妻子,生两个胖胖的孩子,盖一幢漂亮的房子。不料,我却不甘父辈的安排,偷偷报名参了军,让我的人生转了一个弯。
一晃,在四川的大都市呆了十年,而江山易改,湖南乡土方言难变,人们不是笑言我是“川普”就是“湘普”。至今,喝不惯洋酒,抽不来洋烟,不爱穿西装。而且,吃相颇具雄风——当然,妻子委婉的说法是“吃相不雅”,朋友更委婉地说“你吃什么都香”。其实,也就是咀嚼有力、吞咽有声、速度较快、分量较多而已。用美国人的观点,这是健康标志。跟城市姑娘刚谈恋爱那两年,曾试图洋气一点,可这一造作反而把自己弄得拘谨万分,吃不饱喝不够,个人优势也发挥不出。索性原汁原味,愿者上钩。结果,一位端庄秀丽、川大本科的成都妹儿成为我的妻。她说:“你很本色。本色的人有个性,也较可靠。”窃以为,她算是慧眼识英雄。
当然,因为老土,免不了会招致些白眼、冷遇,这世上衣貌取人者众。每遇此时,我不气,也不尴尬,只耐心说明情况或执着地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最后尴尬的往往是对方。事实上,真正有修养的人,喜欢这老土本色。
凭这本色,居庙堂之高我不以为喜、处江湖之远我不以为忧;凭这本色,我心静如水,努力拼搏,勤奋工作。于是,老土我优哉游哉于世,依自己的实力干活凭自己的双手养家靠黝黑的双肩擎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