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解 慧(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受访人:张悦然(作家)
《我循着火光而来》是张悦然继2016年长篇小说《茧》后推出的全新力作。书中甄选作者近10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讲述了爱与恨、痛苦与挣扎、失落与渴望,穿透这个时代的光辉与暗影。
该书集中地体现了张悦然近十年以来的写作,系统阅读该书,可以窥见张悦然从早期的青春风格慢慢趋向成熟,去面对这个世界做出的一些自我调整和自我表达。读她的文字,熟悉她的读者可以从中看到生长性的东西,张悦然在自我气质上不停地生长、展开,慢慢长出一个更茂密的写作森林。
□《我循着火光而来》中的9个故事,您最喜欢哪一个?
■我会在《动物形状的烟火》和《大乔小乔》之间做选择,《动物形状的烟火》里面表现了我想要表达的一种尖锐的东西,是一种更年轻的、更少年的一种东西;《大乔小乔》其实更温和敦厚。这两个故事我都投入了很大的感情,所以比较喜欢它们。
□整体而言,该书中涉及了很多关于命运、困境等话题,为什么要将写作视角停留在这些方面?
■重新看这个小说集的时候,命运其实不是我主要想表达的,我关注的是这些绝望中的人,但我也不会把他们称作失败者,因为失败者是现在评论话语体系里面过度使用的词语,我写这些人,从更大意义上来说,是困境中的人们的选择,这个困境可大可小。
每一个人面临困境的时候都在找通路,通路就有点像火光,每个人要有一个凭借,要在困境的时候抓住那个东西,他需要那个东西来帮他渡过这个难关,所以我觉得这个火光可能是这些人物,这些挣扎的人物所要抓到的东西。
□尤其是《动物形状的烟火》《大乔小乔》《家》这3个短篇,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中国社会上的贫富差距。
■我写的其实不是一种阶层之间的差异,至少我自己没有这样一种特别强烈的意识要去写阶层之间的差异,我写的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我关心的是他们可以利用的资源、可以投身的事业、可以做的梦,这些事情之间的差异。之所以读者有这样的解读,可能与我笔下的人物有关系,我的人物非常敏感,他们是那种特别脆弱、敏感的人,所以当他们步入到一座陌生的房子里的时候,他们能立刻感觉到这座房子里面所有的不友善的气氛,当有人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他能立刻感觉到别人和自己的差异。
□这也说明,您比较敏感,并且还是个悲观主义者。
■我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我不相信人会变好或者会得到救赎。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去努力改变,在小说里,我通常会让人物去做这样的努力,因为只有努力后才使他明白这是徒劳的,所以这个努力是唯一对抗无意义的一种途径或者一种实践的方式。
《嫁衣》就是在讲这样一个试图和过去的生活割裂,但这种尝试可能是徒劳的故事。在我们想要进入新生活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办法和旧的生活彻底地割裂开。进入新生活不是一个口号,也不是一个决定,很多时候我们越是想要努力从原来的生活中拔出来,越是会发现情绪越来越糟糕,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其实我非常喜欢利用这种过程去改变一个人物,而不是结果。我们经常听到很多被结果改变的人,因为悲惨的遭遇,如车祸、破产等等,这个人也许变成一个扭曲的、阴暗的人。我个人特别相信这种故事的存在,它们很真实,小说需要这些故事和过程。
作家年轻的时候都会更加绝对、尖锐,也会更加冷酷,就是因为作家不能够真真正正地看到或者理解某个悲剧的真实发生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但随着年龄增长,人都会变得慈悲,然后都会变得温暖和有所保留,其实这是很多作家都会在人生阅历中逐渐转变的轨迹。我也是如此。
□您是一个比较勤奋的作家,近年来频有新作面世,关于写作,您自身有着怎样的变化?
■在这些短篇里,我有了一些变化,一种被现实注入的感觉。之前的小说有很多绚丽的想象,但它们还是比较像空中楼阁,我很害怕它落地以后会把我的想象力限制住,会把我很多天马行空的东西一下子压死。但是我是一个作家,这种转变是必须要去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