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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辽阔的雨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刘群华 编辑:王嫣 2017-12-13 10: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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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群华

  广州的秋天少雨,有雨也是一阵一阵的,像顽皮的小孩弄倒了一升黄豆,遭了大人的吆喝,然后又飞快地逃了。这种匆匆忙忙的雨,性子急,下得又烈,仿佛珠江边的山头刚降了些厚乌云,白雾还没扯开成帘子,唱戏的场子还没捡清,风一刮,云一走,雨也就溜了。

  山西的秋雨可谓贵如油。我在山西几年很少碰到一场让人觉得淋漓尽致的秋雨。侯马那旮旯的人把信天游唱得好,却不见把雨唱下来过。隆起荒芜的土坡上,绿草儿结籽,一只只野鸡闲庭踱步般走来走去,好像对那堆飘过来的乌云不理睬。

  山西的风大,尘土也大。风一起,尘土马上漫过高高的白杨和苹果树。住我隔壁窑洞的小王说,别怕,下不了几个雨。我不信,这势儿肯定会下个透心凉。可是等风掀完了麦帘子,劲儿慢慢小了,小臂膀扬起几点豆大的雨,东一滴,西一滴,便收云去雨了。

  山西的秋雨就这般神奇、可爱。远处和近处的阡陌、梯土,像阳光泅染的颜色,从骨子里冒出栀子黄来。缺雨的山西,深井是浇灌土地的上好选择,而围绕在井边的一蔸绿色就胜过了一场秋雨的凉快。

  四川阿坝的秋雨有些野和粗犷。到了秋天,阿坝的雪峰一天天冻下来了,从五千米高的地方冻到了四千米的地方。这时,沟壑纵横的阿坝,拖着一条绵柔的岷江直呼凉了凉了。倘若汶川对峙的尖峰上落了一层乌云,汶川城里的人便把秋装换上了。因为这些羌族老乡见惯了高原上的气候,说来就来的雨一到秋天就挨身,浸寒。

  可是,羌族老乡对秋雨的喜爱是从心坎里流出的。像男人,红着大红枣似的脸庞,与人哈哈哈地笑,没有城府。然后骑在一匹牦牛上,挽一把弩儿,冒着秋雨缩进弥漫青苔味道的深山。女人则温柔体贴,也喝点青稞酒,或者织些布,从石板屋的窗口望出去,眼睛里尽是等待狩猎归来时的幸福和满足。

  在阿坝,那些象征羌人的碉楼与秋雨一样站得笔直,耸入云天。

  湖南的秋雨是心情复杂的。一立秋,便见苍老的树根咂咂叫,叶从叶尖红起,然后逐渐浑身通红。也有不落叶的常青树,但它感觉到脚丫凉了,就收了嫩芽,不张牙舞爪地疯长了。

  有时秋雨多了,雨水便如一匹野马跃过了河堤,冲垮了稻禾。记得故乡一到立秋后,有几个老人最善求雨。他们见稻田干裂,空山枯黄,小溪露骨,便发动善男信女出钱出米去跪拜。据我的祖父讲,这类求雨多是天晴太久,有时三四个月没一滴雨,人没了办法才去的。

  故乡求雨的地方在观音池。池在山巅,四围古树环绕,古枝苍叶。环境好才是仙人的居住地。观音池池面三四丈见方,水草飘逸,水清透凉。信民们和求雨的道士一字排开,点香鸣炮,又扬幡烧纸,好似真见到了龙王。尤其妙者,道士潜入池底,岸上锣鼓喧天,一双布鞋也莫名其妙地跳动。我的祖父说,这双布鞋就是那个潜水道士的生命,如果布鞋不动了,道士也在水底死了。

  这些诡异的求雨方式不知有没有用。偶尔碰上原来晴空万里,一经求雨,突然天边席卷起乌云,秋雨就叭叭叭地下起来了。这回的秋雨,自然洗涤了天地之间的酷暑,浇灌了皲裂的泥田。而那些双抢之后盼雨的农民,则裸露乌黑的背脊,系一条宽裆大裤,赤脚奔走于狂风骤雨的秋天。

  渴望的秋雨下了之后,天地一片明净。在袅烟升腾的黄昏,总有女人煮好了腊肉和粉蒸肉,及一碟豆腐,一把花生,一瓶白酒,生活,总是随着雨,滋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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