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昌

　　周末，陪朋友去湘潭爬昭山，走到半山腰，遇见一座亭子，便停下来歇息。

　　亭子立在古木参天的山坳中，一汪山泉抱亭流过，潺潺有声。泉水旁，菊花吐蕊，山茶烂漫，落叶似蝶。

　　坐下来细看，只见亭子简朴大方。四根立柱圆润笔直，亭子上方雕梁画栋，飞檐勾心斗角。四根柱子之间围着一圈美人靠，迎面朱红色的柱子上挂着一副楹联——野花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

　　“好一个幽静雅致的去处，何来的烦恼？”我半开玩笑地对朋友说。

　　“因为它被卡在半山腰里，不上不下。”没想到朋友如此回答。

　　我心里一惊，真是境由心生。

　　我知道朋友在一家企业里做中层，十多年了，一直不上不下。

　　记得初识朋友时，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那时，他凭借对市场的了解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很快在职场新人中脱颖而出，坐上了市场经理的位子，成了公司的中层。彼时，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满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业绩，一定会坐上更高的位子。

　　于是，公司每有人事调整，他都会迎面而上，参加竞选，然而，十多年过去，处处碰壁，眼看着一个个晚辈走在自己的前面，他不得不喟叹，自己遇到了职场上的天花板。

　　其实，我曾劝朋友转行，毕竟，人挪活，树挪死。可他又舍不得这么多年的经营和努力，总寄希望于有一天能有所转变。

　　见朋友借亭子比喻自己，我忽然觉得无比尴尬，只得对他说：“若仔细想想，其实大部分人都如这亭子一样，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里。”

　　朋友立即满脸期待地看着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我只得硬着头皮谈自己的想法：“你看，社会法则把人分布在一个橄榄形的社会状态里，大多数人被卡在橄榄状的大肚子里，过着羡慕高端、同情低端的生活。读书时，大部分人成绩不上不下，真正的尖子生，少之又少，这样的学生，老师夸奖，同学羡慕，而真正的差生呢，又有几个？这些差生，一般老师关注，同学帮助，只有不上不下的同学，尴尬至极，学习全凭自觉和兴趣；参加工作后，大部分人的职位也是不上不下，你说总经理算高么？上面还有董事长管着呢！班组长就低么？他下面还有学徒打援手呢；还有，这自然增长的年纪，若到了不上不下的岁数，也令人尴尬，穿鲜艳点，别人说你装嫩，穿老气点，人家说你老气横秋……既然横竖都是尴尬，何不敞开胸怀生活，不去羡慕山顶的风光无限，也不必悲悯山脚的满眼泥泞，像这些树，活在山腰间，接受风雨洗礼，享受阳光山岚，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话还没说完，朋友就笑了，边抖背包边说：“也是，快活何须到山顶，看看这些，本来是想陪你到山顶‘一览众山小’时享用的，看样子不必了，我们就在这里围炉煮酒、赏花听泉吧。”

　　说着，朋友从背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酒、糖果和面包。我们席地而坐，大口喝酒，畅快聊天，谁也不去提那登顶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