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著名文学家、诗人余光中先生辞世,享年90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这首《乡愁》,是余光中最著名的诗作之一,不难想象,在那个改革开放刚刚开启,两岸之间文化交流刚有松动的历史时期,这样的句子,能撬动多大的历史记忆与情感共鸣。
余光中先生曾说:“《乡愁》已经变成了我的名片,现在这张名片变得太大,把我整个人都遮住了。”的确,在《乡愁》的背后,还有一个并不为人所熟知的余光中。
当我死时
□余光中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
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
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朝东。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
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
记者印象中的余光中—— “乡愁诗人”
仅有的一次见到余光中先生是在10年前的2007年,当时还是个大三的学生。
2007年3月29日,先生受学校文学院的邀请进行一场讲座。
记得那场讲座的题目是《诗与音乐》,记得先生讲了诗、画、乐之间的三角关系,还将中国传统的诗、西方传统的诗与音乐的关系进行了对比,还谈到如何以乐入诗、以诗状乐、以乐理入诗。
为了表达对诗人的尊敬,学校还为先生举办了一场朗诵会。当时,在听完同学们的朗诵后,先生自己诵读了一首《寻李白》: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
先生身形消瘦,但两眼有神。在朗诵《寻李白》时,时而低吟浅唱、自由舒展,时而错落参差、珠落玉盘。
如果说那首脍炙人口的《乡愁》是对故乡、故土的一份情怀,那么《寻李白》则是先生另一种情感的迸发,就如他自己所说:“怀古咏史,原是中国古典诗的一大主题。在这类诗中,整个民族的记忆,等于是在对镜自鉴,这样子的历史感,是现代诗人重认传统的途径之一。”
活动结束后,先生接受了媒体采访,当时先生说:“《乡愁》已经变成了我的名片,很多人认识我之前都会接到这张名片。可是现在这张名片变得太大,把我整个人都遮住了。”
台湾媒体此前报道,余光中曾说,如果没当诗人,最想当的是赛车手和指挥家。去年生日时获赠超跑模型车,他许愿搭乘真的超跑过过瘾。今年1月,余光中得偿夙愿,搭乘友人的保时捷跑车,感受了一次风驰电掣的快感。
热爱开车的余光中有着“驾驶魂”,方向盘在手,精神就来了,他强调“自己是守规矩的驾驶”。去年生日时,台湾中山大学校长郑英耀投其所好,赠送了一辆电影《速度与激情7》里的Lykan Hypersport模型车,余光中非常喜欢,但也遗憾没有体验过超跑的感觉,希望有机会能过过瘾。
余光中喜欢开车是出了名的,一直到去年,到大学授课都还是自己开车,不过之前由于身体不好,已大半年不开车了,余光中觉得“方向盘在手,其乐无穷”。有些夫妻会因为开车习惯起争执,余家从来不会,夫人范我存说,坐在驾驶座就是最大的,给予尊重,绝不多言。
今年1月,一位陈姓友人开着保时捷911家族的经典款Carrera跑车,接余光中一起兜风。余光中兴致勃勃,感受引擎的声音、速度的快感。余光中说在台湾不敢开快车,在不设上限的德国高速公路曾飙到时速160公里,“但开到160,还被后面更快的车比下去了……”余氏哲学是:“与其把生命交在别人手里,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
范我存说,全家人曾开车横越美国大陆,先生开车,她负责认路,合作无间。余光中曾从芝加哥一口气开到东岸,那次搭乘经验犹不过瘾,友人说下次再换Alfa Romeo款跑车感受一下,当时,余光中的驾驶魂又被唤醒,眼睛一亮。
学生郑培凯忆余光中—— “活泼教授”
“余先生过去了。”12月14日,香港,如常工作的学者郑培凯,接到夫人一通电话,一下子就懵了。
在郑培凯印象里,先生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2015年,余光中受他邀请去香港城市大学讲座,提问者众。先生反应敏捷,回答得快,妙语连珠,“都说(余先生)肯定长寿,100岁没问题。”
思绪回到50年前,当时的郑培凯,还是台湾大学的学生,余光中,则是给他们上英诗课的老师,他个不高,英挺瘦削,总是西服穿得笔挺,学生们说他“风度翩翩”,最妙的还是课讲得好,“他喜欢现代诗,特别是现代主义诗派,主要讲的是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的英美诗人。”
余光中和喜欢文学创作的学生亲近,鼓励他们写诗。郑培凯早期写诗,请他提意见,他还会帮着改,“他不是给你改某一个字,而是从诗的整体结构着眼,说你这句可能跟整体的意蕴有冲突,一首诗,整体还是要说出个意思的”。郑培凯说,余光中从不搭老师的架子,喜欢的学生,还叫去家里吃饭,“余师母烧得一手好菜,夫妻两人在家说四川话。”
在郑培凯的回忆里,余光中上课很风趣,偏爱现代诗派,而不是古典诗派,“他看国外诗很多,刚刊发他就译出来给我们讲,当时很多他讲过的新诗人,现在都成了大师。他教书还不古板,有时还很滑稽,我们想,还有这么教书的,这个老师活泼。”
在采访中,郑培凯陷入长时间的回忆,有几次停顿,“我是懵的,懵的,脑筋转不过来,(余先生)太突然就走了,我跟你说这么多,还是反应不过来,他的音容笑貌都在我面前。”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王国平 张路延 综合新华社、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