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
阳光正暖,坐在老屋的桂花树下,泡上一壶热茶,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照在脸上,斑驳一片,壶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在金色的光晕里透着玻璃般的光泽。屋前的菜地里,父亲正弯着腰在松土,母亲系着围裙从堂屋里出来,朝着父亲喊去:“扯两把小葱。”厨房飘出水煮鱼的清香。
老屋坐北朝南,在一座小山坡上,屋前两棵老桂花树,已有六十余年光景。十余年前,父亲退休搬来乡里,重修了老屋,开辟了几亩菜地,屋前屋后种满了果树,从此,父亲的春夏秋冬便和这片菜地结缘。父亲种菜极舍得下功夫,菜苗、粪料、松土、施肥都有讲究。邻居家种的菜有出来得早的,父亲却从不着急,用他的话说,“菜到了点吃,味道才正好”。一晃十余个年头,院子里早已郁郁葱葱,桂花树长过了两层小楼高,伸展的树冠盖住了大半个前坪,每年丹桂飘香时,屋前满坪的鹅黄,软糯一地,格外耀眼。
老屋在曾祖父时就立在小山坡上了。祖父一生勤劳克己,大多时候在地里忙活,太阳落山,祖父背着锄头,永远是田埂上最晚归的那道身影。父亲年轻时不甘于农门,拉上村里几个壮小伙到城里接活,几十年在外打拼,从寄人篱下到组建一个颇具规模的国家一级建筑企业,在乡里很有声望。童年的我在四世同堂中长大,曾祖母活到96岁,每年除夕,不管守岁到多晚,我们必须在大年初一准时起床,穿戴整齐,给曾祖母下跪磕头,此时曾祖母必定已梳洗好,端坐在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接受晚辈们的拜年仪式。过年是老屋最热闹的日子。每年年前老屋杀猪放戏,满坪的条桌板凳,站着的挤着坐着的,老桂花树下叽叽喳喳,连叶子都在欢笑。勤劳守业、尊老敬老、热情好客,传统文化价值观就在一年年的耳濡目染中,以这样具体可感的方式,融进了老屋几代人的灵魂。
后来我外出求学,成家立业,人至中年,不停地忙碌着,一年也难回两次老屋,直至两年前父亲忽患重病,在父亲住院的日子里,我心里猛然一颤:一直是家里主心骨的男人,此刻已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倚赖着子女的照顾。父亲回家后,身体渐渐恢复,我和老公约定,开启了每周末陪伴父母的时光。
生命轮回,生生不息,老屋在风风雨雨中送走了两代长辈。在爱的词典里,穷其所有,也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能将中国式父母对子女之爱囊括其中,如此厚重沉甸、植根于心,习以为常。我在想,当年的祖父祖母也许正是站在老屋的小山坡上,目送父亲走出农门,父亲用坚定的背影告慰长辈的不舍;正如二十二年前,父母目送我远离家乡,外出求学,再多的不舍全融入了临行的那桌饭菜里;也恰如今年的我,在机场候机大厅的这端,目送儿子远行,儿子用不回头的背影告诉我,他已长大。
十余年里,老屋院子屋外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通家门口的水泥马路,纵横交织;路旁耸立着太阳能路灯,鳞次栉比;可回收的绿色垃圾桶,已有专人清理;今年门口一条新拉的大马路将要建成,旁边还开辟了装有健身器材的水泥坪。东西两边屋后的房子陆陆续续被征收……老屋独立在小山坡上,显得有些孑然。
周末的老屋时光,已成为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每穿过高楼大厦,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与浮躁中,总会不经意间跳过老屋那个金色的温暖午后。老桂花树下,金色阳光洒满前坪,正在菜地松土的父亲,从堂屋刚刚走过的母亲,习以为常的陪伴,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无法剥离的烙印,人到中年妥妥安放的美好。珍惜当下,守住老屋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