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元

　　在老家，正月里最热闹的活动除了拜年恐怕是耍狮灯了。

　　耍狮灯是为了迎元宵。

　　正月的初四、初五后，村子里的一些老人便戴着年前新买的大绒帽，嘴里吸着旱烟卷，缓缓地踱着细步来到胡家院子中央，合计着耍狮灯的事宜。内容一般为：放谁家扎灯，哪个挑担，选哪个男人舞狮头，几时开锣，从哪个堂屋开始……最终拍板的一般是胡大海大爷与王校长。

　　胡大海大爷辈分高且颇具声望，至于王校长，是因为他灯“锻”得好，一张口就是诗歌一样的字句，让人听得悦耳动听。

　　“锻灯”是耍狮灯时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说狮子进堂屋拜了年，舞弄一番之后，活动方便指派一个人出来说唱。那些说唱的句子都是些祝福主家的意思，什么“雪月柳梅开新春，吉祥狮灯贺旺门”等。总之，开唱的第一句最关键，如果唱砸了，那主家红包可就是薄得不能再薄了。

　　耍狮灯的前两天，必须把灯扎好。灯的种类有仙鹤、鲤鱼、绣球、玉米……大都是民间的吉祥物，仙鹤寓意延年益寿，鲤鱼表示年年有余，也可示意风流毓秀之才，绣球则是红红火火之意，至于玉米则寓示五谷丰登之年景。

　　耍狮灯的队伍一般二十人左右。一个挑担的，也就是收礼的。七八个举灯的，举灯的多半是些小家伙，正月在家大人也不交代农事，可以放肆玩耍，大海大爷也绝不亏待这些小家伙，回来时，也包几个小钱，算作辛苦费。还有五六个舞狮子的，这些人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舞动起来，那可是虎虎生风，令人瞠目。还有一个逗狮子的，逗狮子的人一般是朱家清伯，他可是村中业余的花鼓戏高手，只见他挂个脸谱，手里拿着一个木棒子，背后插着一把烂蒲扇，活脱脱就是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济公。逗狮子的人要灵巧、活泼、机智且风趣，不仅是逗狮，亦是驯狮，表演要投入，观众才会买账。待到狮子舞完后，就得出来一个耍拳弄棍的，一番表演过后，表演者双脚并立，弯腰向观众抱拳：献丑献丑了。最后便是“锻灯”，也就安排三五人，包括王校长在内。

　　排好了阵势，良辰一到，只听得大海大爷一声吆喝：耍起来嘢！便锣鼓齐鸣，鞭炮震耳，一行队伍便“声势浩荡”地开出了。

　　队伍先开进哪个堂屋，还得大海大爷说了算。不论贫富，不管你家人势多旺，都不得超越顺序。那时候，狮子拜年，只看地理位置，不管你家装修的啥门楣，一视同仁，大家就图个吉祥、热闹。

　　大多时候，首先进入堂屋的是举着仙鹤灯的，也就是领路的长者，举起仙鹤对着人家堂屋的神龛毕恭毕敬地三鞠躬，算是行拜年大礼了。然后，逗狮人站在堂屋门口，取出蒲扇，戴上一个脸谱，对着狮子做出各种挑逗的动作，狮子便在地上翻滚、跳跃，周身挂的铃铛丁零零地响个不停，舞狮的人身手敏捷、矫健，坐、滚、蹲……各种动作惟妙惟肖，首尾引合，生动可爱，这时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精彩之处，大家掌声雷动，舞狮的人听到了掌声更加来劲了，迅疾高高腾起，来一个高空揽物，而后又冲着逗狮人手里的绣球频频逼抢，那神韵真是扣人心弦，堂屋里便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小孩子在里面钻来钻去，一会喊：我摸着狮子耳朵了，一会叫：我撞到狮子屁股了……呐喊声、锣鼓声、叫喊声，把个堂屋塞得满满的。

　　元宵舞狮据说是有来历的，狮子为百兽之王，威严，勇猛，能驱邪镇妖，保人畜平安。白居易有诗云：“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做尾。金镀眼睛银做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可见舞狮唐代就有记载了。

　　而今，乡村古朴的舞狮耍灯已经渐行渐远，不过儿时年味的回忆，就像永远抹不去的那一抹余晖，悠远而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