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利华

　　时近除夕，气温骤降，空气也似乎要结冰了。此刻，我正端着一杯热茶，眼睛看着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铃声如跳跃在琴弦上的音符，有节奏的响着，我却丝毫不想接听。

　　电话是乡下一个“亲戚”吴斌打来的，这已是近一个小时内，我第五次没有接听他的电话。

　　说是“亲戚”，其实不知拐了多少个弯。

　　打从担任局长起，我乡下的“亲戚”陡然多了起来，以前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不请自来了。

　　还有一些“亲戚”，风尘仆仆从乡下赶来，不忘带上一些土特产。

　　我一推却，他们脸上就挂起阴云，还会说，乡下自产的，你嫌弃？

　　好在他们来找我办的事，都是一些小事，譬如小孩读书啦，办身份证啦。

　　前不久，我回了一趟老家，又有一拨我没有见过的“亲戚”找到我，提着一些花生、板栗什么的，说是原生态的，比超市的正宗，任你推也推不掉。特别是吴斌，提着一蛇皮袋花生，足有20斤，不由分说就装到我的小车上。

　　吴斌还拿出一个红包，往我口袋里塞，说是我第一次开新车回去，表示祝贺，但我死活推掉了。

　　我知道，吴斌这样客气，那是因为两个月前，我帮吴斌办了一件事。那天，吴斌几经折腾找到我住的地方，说是想在自家的宅基地上建房，前期的基础性资料都搞好了，想要乡政府早一点勘测规划、批复下来。我想这个不是原则问题，就打个电话给了乡长。

　　回到城里后，我一掏口袋，身份证丢了……

　　我收回思绪时，吴斌的电话也终于挂了。

　　妻子见我看着手机却不接听，忍不住问，谁打来的？

　　我说，吴斌，一个远房亲戚，以前来过我们家，上次去乡下你也见过啊。

　　妻子“噢”了一声，说，人家打你几次电话，说不定有急事。

　　能有什么呢？大概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了吧!

　　妻子白了我一眼，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冷风便夹杂着细雨钻了进来。

　　妻子探出头往楼下看了看，转过脸，说，吴斌在楼下，手上还提着一袋东西，还真有事求你。

　　我靠近窗前，往楼下一看，发现吴斌左手提着一个蛇皮袋子，右手握成球状，放在嘴边，不停地哈着气。浓密的头发上，沾满了白色的水珠，正往上冒着热气……

　　我紧了紧衣领，缩回身子，关了窗。妻子望着我，这么冷的天，让吴斌上来坐坐吧？

　　我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找到吴斌的号码回拨过去。刚一接通，吴斌颤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表哥，我是吴斌，我忘了您住几楼，想去拜访一下您，烦开一下安全门吧！

　　当我打开门邀请吴斌进来坐时，吴斌却拒绝了。

　　吴斌哆嗦着将蛇皮袋往我手里一塞，说，表哥，这是几斤猪肉，我家杀的年猪，吃潲的猪，不是饲料喂养的。

　　我心想，这么冷的天气，这么远跑城里来，吴斌不会是为了送猪肉给我吧！他一定有事相求于我。

　　我等着吴斌开口。

　　但吴斌只字不提，嘴里说的尽是客套话。

　　我干脆开门见山，说，吴斌，什么事，你说吧!

　　吴斌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说吧，什么事，我会尽力帮你忙!

　　这下吴斌明白了。他红着脸说，没什么事，表哥。

　　真没事！噢，对了，你上次回乡下，将身份证掉了。

　　吴斌边说边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纸袋，拿出一张身份证微笑着递给我。

　　你……看着吴斌头上依然冒着的热气，我居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吴斌给了我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小跑着下了楼。

　　听着吴斌咚咚咚的脚步声，我大声喊着，吴斌，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