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光
对每一个作家而言,他都希望为未来而写作,谁愿意作品速朽?可是,作品的传世与否,不是创作者所能够决定的,一切都得接受时间的考验。但是,我们却不能够一无所为,有时精神的高度,可以决定作品的高度。我们要有一种创作的自觉性与高瞻远瞩。
在当代作家中,张炜是有创作自觉性和精神高度的一位作家,在皇皇巨典《你在高原》之后,他为我们贡献了《独药师》,如今又推出了一部《艾约堡秘史》。如果说《独药师》是对传统的反思,这部《艾约堡秘史》,就是对当下的思考,它要写出当下的现象和浮华。前者所彰显的是深度,因为反思如果没有深度,就缺少撼人力量,而这里,我们所希望看到的更多的是睿智;后者所展现的是高度,高度是需要勇气和锐敏的,是能够洞察其中的内蕴之后的深刻。
而因为着眼于当下,一切都在变动着,有更多的不可预知,以及诸多的难言之隐,就更具挑战性和风险了。可是,一个作家活在了当下,如果回避了对当下生活的直接表现,不说失职,因为选择是自由的,也无可厚非,但却也是令人深感遗憾的。所以,对于敢于直面现实,以在场的姿态锲入社会,让时代风云在笔下翻腾滚涌的作家,我却更加钦佩。
那么,《艾约堡秘史》写的是什么?是活生生的社会,或者,小说里人物(主角)的年龄跟张炜接近,所以,他写来更加得心应手。人活着,无非为了更好生活,而生活里就可能出现种种的变幻莫测,于是每个人的故事就都不相同,这便为小说提供了广远的展示空间。然而,即使怎么的不同,却也扭不过时代的制约,这是一种无奈与宿命。但无奈与宿命,对我们心灵也是一份巨大的冲击。
让人欣赏的是,张炜巧妙地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投影于作品,让个人与社会和历史融汇于一体,呈现出一种气象混沌的状态。其实,这种不很明晰的状态,于小说是最好的。我总觉得,世界不是此就是彼似的简单明瞭,有的人喜欢如此写,未免太简单化了。不能很好地表现其间的纷纭复杂,是低估了读者的智商,难怪现在人们多不喜欢看小说了。然而,由此倒更能够凸现了张炜在小说领域上的独抗流俗的意义。他总在探索着一个民族的心灵历程,而且,坚守初心,不懈地努力着。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坚持与执着。
有人说,张炜是当下少数的关注人的灵魂的作家。人的心灵最复杂和微妙,所以描写最难;尤其,当外部环境的影响,于贫困或渐渐富裕之后,人心都会有种种微妙之变化。但富裕之后,是否我们的素质与品德就提高了?显然是一种良好的愿望。张炜《艾约堡秘史》所触及的正是对此的深刻思考。
应该说,这种直达心灵的描写,却是沉重的,达到了一种精神意义的维度。但是,我不愿意说,这只是某个民族的意义,有时候,民族即意味着有所局限与限制。这就可能窄义化了张炜意蕴深远的文学价值。
为什么文学,尤其某些优秀的作品,可以跨越时空,传于后世?做为时代的印记的说法,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印记,不过是一种见证,更多地从历史上着眼;而作为文学,我们更看重的却是它文学的功能。只有兼具历史和文学两者之美的作品,才算得是真正意义上的传世之作。
很显然的,如果从世俗性的观点,谈到张炜时,我们会谈到他荣获茅盾文学奖的光环。不过,作为一位优秀作家,一个有社会责任和使命感的作家,他或者并不太在乎这些作品以外的种种,他更希望能够不断地写出无愧于心的作品。大概这就是张炜在创作中不断地有崭新贡献的原因。
张炜在作品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他文学上的贵族风范。他有诗情的追求,有文学上的高贵,无论文体与所表现出来的风格,都是典雅、雍容的,这很不容易。虽然,作家可以有不同的风格,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其实无所谓短长,关键是要写得好。可是,在浮躁的时代,急功近利导引时尚的当下,这么的优容与诗意,清洁和典雅,却是令人充满感动和向往的。